第二日清早,李恃便早早起床,虽然周身依旧酸痛难耐,却不能耽搁了正事。
陆观安排倒也是妥当,起床后有侍女前来服饰洗漱,倒是让李恃稍稍惊喜了一下,他还未曾有过此等待遇。他浑身不自在的任由那两名侍女上下折腾了一番,见她们退出去,准备早食,才轻舒了一口气。
李恃刚刚吃过早饭,陆观便派人来请了。李恃知道要谈到正事,整肃面容,跟着陆观家人去见陆观了。
依旧是昨日那大厅中,只是今早却多了许多人,除了陆杭、陆景,李恃也不认识。对着坐在主位上的陆观行礼道:“睿乡伯门下李恃拜见辛乡伯。”
昨日只是陆观接待一番,并算不得正式,李恃也只是称陆观陆大人而已。而今日这才算是正式见礼,报上双方主家爵位或是官位。而李恃只称乎爵位,不已官位相称,便是为了下面的谈话。这表示他只是代表段颖以睿乡伯的名义,与陆观的私人交涉,不涉及朝廷之事。
“李先生不必多礼,还请坐下说话。”陆观一手须抬,指了旁边的位置。
李恃也不客气,便大步坐下,旁边自由侍女前来奉茶。这些无需陆观再交代。一般似这类情况,都会有人在旁服饰,添茶续水或是其他事物。除非有私密只是详谈,才会让这些下人退下。
厅中其他人自李恃进来,便一直看向他,见其沉稳有度,行事妥当。有几人故意露出凶恶表情,全被李恃忽视过去。陆观也暗中观察着李恃,自然也能看出其不凡来,加上昨日情形,愈发肯定这李恃当是这使计之人。
但此时计较这些无益,便客气的说道:“这几日李先生辛苦了,为我陆家之事,不辞劳累,奔波数日,让老夫如何谢你?”只是这话最后却变了意味,有着淡淡的嘲讽。
李恃自然能听的出来,淡笑着应道:“陆大人客气了,恃只是奉命而为,如何能当得了谢字?大人太看得起某了。”
“先生才是客气,我陆家如今危难之际。先生不辞辛劳,几日不歇来解救我陆家之危,怎不能当我陆家拜谢?”陆观说着站了起来,说是拜谢,却是目光灼灼,看向李恃。
那边陆杭与陆景还好,端坐哪里没有说话,其他却有些忍耐不住,站了起来呵斥李恃道:“好贼子!你家那毛头小二不敢来此,便使计嫁祸于我陆家。如今我陆家进退两难之境,还说什么来解我陆家危难?当吾等三岁孩童否?”
这话也是此间大多人的疑问。旁人只道段颖遇袭,是他陆家所为。当时他们已过铜川县,离延舒关也不算远,从延舒关出兵袭杀不无可能。只道他陆家不愿奉召,又不能直接拒旨,便扮作强人,袭杀钦差。这中间还有那铜川县令之功,若无他从旁推波助澜,还收不到此效果。只因李恃当日曾言,他们半路遭遇强人、匪寇,当时还未离开铜川县的地界。若真是坐实了匪寇之名,这铜川县令之位便是到头了,罪责定然要加在他头上。
是以他对此事加在陆家身上,甚是卖力,为此还派人收敛尸体,言说在现场确实有马队经过。报上的情况,也是言之凿凿,如亲身所见一般。昌南郡守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铜川县属于昌南郡,若是坐实匪寇之名,他定然也脱不了干系。如此,这罪名自然要加之与陆家身上,传至天下,也只是他陆家胆大,敢行谋杀钦差之事。有那富阳郡守还被陆家所羁押,此事说着也是妥当,合乎情理。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陆家虽是知晓段颖为大长秋前来宣旨。心中也已是做好了应对,哪里想还未到延舒关,便被人劫杀。事后他们也是多番打听,并无所谓强人,再结合段颖的年纪,便当段颖年轻胆怯,不敢前来富阳,使出这苦肉计来。偏偏使得还如此狠辣,那段颖连自家性命也是不顾,听闻卧床几日,险些不治。更加让世人相信,此事为陆家所为,他陆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昨日便有陆杭派人来报,简单言说此事,陆观也并没有深问。今早简单着急族人前来,陆观也只是简单提及,此事他昨日想了一夜。若只是传封口信,何必要李恃亲来?便想此事定不会简单,他也不阻止说话之人,看向李恃的眼中,也是有此一问。
李恃看了那人一眼,见二十来岁年纪,一身披甲,腰挎一柄虎纹环首钢刀,显得威风凛凛,倒也是俊杰。此时一手戟指李恃,一手已是按在刀柄上,大有若是李恃回答的不满意,便要上前斩了李恃之意。
李恃却是看的淡了,这陆家也是多番吓唬,并不见得能真的拿下自己,如此也只是吓唬一番罢了。这陆杭、陆观二人皆是这样过,李恃暗自摇头,这已是胆怯之相。前日对着陆杭还有点心中发虚,此时却完全不作理会,笑着道:“这位小将军,若是没有诚意,某又何故来此?来为小将军试刀不成?”
此言一出,便有几人嗤笑出来,但这位小将看过去,便都整肃面容。这小将面色难看,恼怒道:“你当我真的不敢斩你不成?若非有你,我陆家何故如此被动?”说着便真要上前。
“昌儿,不可无礼,退下去!”端坐在那里的陆杭呵斥道。李恃心中想到,此人定是陆杭之子陆昌。
这几日,李恃找人打听陆家情形。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当下便了解个七八分。
陆家家主便是这陆观了,其亲弟陆杭,还有一堂兄陆虞在朝为官,此为陆家头面人物。陆虞已是几十年没有回过家,一直在朝为官,听闻官至大司空,了不起的人物。陆观理缮家务,整顿宗族,把这陆家打理的也是蒸蒸日上。陆杭为富阳郡丞,主管富阳兵事,能征善战,功绩卓著。对蛮族甚有威慑力,闻其名而遁走,多年来对富阳不敢过多劫掠,只是小打小闹。
陆家后辈中人,首推陆观之嫡子陆景,此子性情温和,待人谦恭,但在富阳谁也不敢小瞧了他,他早早便随着陆观打理家务,陆家这些年昌盛,有其一般功劳。李恃还听闻,陆家能在一夜之间掌控诸县,便与之相关,只是此事无从考证。
其后便是陆杭之长子陆昌。陆昌年仅二十余岁,却是虽陆杭征战六七年有余,一身亮银铠,一柄兽纹环首刀,在这昌、建二州名声甚著。传言其天生神力,小小年纪便能举起百斤石磨,如今却不知其实力如何。但同蛮族对阵,那蛮族中无一人是其一合之将。
这陆家小辈中人还有几人甚是有名,李恃此时却想不的许多,对陆昌道:“陆将军不必如此,既然某来此,断无藏着掖着的道理。自然会同让陆大人与诸位说个明白。”
李恃顿了顿,对陆观行了一礼道:“睿伯曾言道,路上遭遇强人,断不会是陆家所为,只是当时尚在昏迷中,不曾关注。待醒来时,才发现诸人俱言是陆家所为,当时想要为陆家解脱,却已是无能为力了。所以才让我来此,以安陆大人之心。”
李恃自然也不会承认是自家所设计的计策,此事大家虽心中明了,但承认不承认又是一番。如今他陆家怎么辩解也是无用,既然如此,他李恃何必自认呢?
陆观笑了笑,心中却是不为所动。按李恃此言说来,却是半点用处也无,安我的心有何用?能否解得我陆家之危?只是想李恃下面定会有言语,便叹口气道:“让睿伯费心了,时也命也!不可强求之。”好似真的要束手就擒一般。
“陆大人不必如此。”李恃对陆观道:“此事虽不易解决,但睿伯还是奏报朝廷,为陆大人开脱。言说陆家世代为国,抵御蛮族,无陆家便无富阳。此事定是路上偶遇的流寇,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妄自劫掠的……”李恃侃侃而谈,此事段颖并未报与朝廷,只是却也无所谓,若是能说动陆观,那时再奏报朝廷也不迟。
“哦?睿伯果真如此?我陆观与其素未相交,如何能当睿伯如此信任?”陆观断然不信,李恃此言,也只是骗骗孩童罢了。若真如李恃所言,段颖相信自家,何必要中途行苦肉计呢?只是想到李恃定是不会相认这计策是自家定下的,便转口委婉的问道。
“此确实为睿伯所言,当时他不便写奏折,便有某代劳所为。当时某也曾有此一问。睿伯便言道,若真是陆家所为,何故如此大费周折?连名号也未打出来。陆家世代忠良,为国绥靖地方,保南疆安宁。其男儿多战死,其女眷多被掠,也未见其喊过苦累。有陆家才能保富阳,富阳稳,则昌、建二州才能安定。如此功郧世家,只有朝廷欠之良多,断无他陆家对朝廷有所亏欠。”
李恃信口言道,却见其他陆家之人,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