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县巨富李左车的侄子,恶少李武良终于被袅首了。襄城县民众在数日的喧嚣之后,终于又重新回归往日的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却是何其短暂。
李武良被袅首的当夜,襄城县巨富李府书房内。一盏蜡灯轻轻摇曳,不时“噼啪”爆出闪亮的火花。一脸憔悴两鬓花白骤然见老的李左车,在书房内回来踱步,李府管家李贵默不作声地侍立一旁,书房内的空气竟然有几分诡异的凝滞。
听得“嘟嘟”几声敲门声,李左车猛然止步,朝李贵挥手示意。李贵轻轻拉开房门,两个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饰的精壮大汉赳赳地走了进来,对李左车单膝下跪,拱手道:“陈胜、吴广见过恩公。”
李左车坦然受了陈胜、吴广一跪,是的,李左车自信自己受得陈胜、吴广这一跪。
十年前,无依无靠的陈胜、吴广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下,二人趁馒头铺老板忙着做生意,各偷了人家一个馒头,不料被旁边一位买馒头的大婶发觉,她大喊一声:“小偷!”店老板回头,果然见两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小伙,每人手中握着一个白乎乎的馒头想跑。店老板眼疾手快,一把擒住陈胜,又朝吴广大喊:“抓住那小偷。”
然而吴广脚快,待周边的人反应过来,他早已逃出一大段距离。吴广拐街串巷,死命地逃了一阵,看看后面再无人追上,便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兄弟陈胜竟然没逃出来。
吴广想了一下,便沿路寻了回去。到馒头店时,远远看到陈胜被绑在馒头店边的木柱上,拼命地挣扎,引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斥骂指责,吴广二话不说,便冲进人群去松陈胜身上的绑绳。馒头店老板见吴广居然还敢回来,而且还敢去放人!操起擀面杖便使劲往吴广身上“噼啪”招呼。陈胜大叫吴广快逃,可吴广却是不理不顾,任凭店老板殴打,依然不停手地去解陈胜身上的绑绳。
陈胜身上的绑绳解下了,吴广也倒下了,他口中“汩汩”的吐着鲜血,断断续续对陈胜道:“大哥……快,快走……”陈胜抱着吴广泪流满面,突然抬头对馒头店老板怒目而视,嘶吼一声:“我跟你拼了——”抓起地上一块砖头,照着店老板脑门砸下。
围观民众与店老板都没料到,眼前这个仅有十二三岁的半小孩竟会彪悍如斯突然发飙,只听店老板一声闷哼,头上鲜血喷涌而出,他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陈胜,张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接着“噗通”一声,轰然倒在血泊之中。
“杀人啦——”买馒头大婶的惊叫使围观的民众幡然醒悟,大家一拥而上,将呆若木鸡僵立当场的陈胜“制住”,又连同吴广一并扭送去官衙。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对面楼上饮茶的李左车看在眼里。其时,李左车的大父李牧在赵国刚刚被罢黜,李左车刚刚逃到韩国避难。
年轻的李左车被陈胜、吴广二人有情有义而又彪悍无比的举动深深打动了,他决定暗中救下陈胜、吴广。于是,他匆匆付过茶钱,便下楼尾随着怒气熊熊的民众来到官衙。
那时候的襄城县地面,仍然属于韩国管辖。民众们押着陈胜、吴广二人来到官衙时,官衙内一名身着红衣长袍的郑姓大老爷,正在堂上耷拉着滚圆的肥脑流着晶莹剔透的口水与瞌睡虫做着殊死搏斗,眼皮微微一睁一闭间就要败下阵来,突然“咚”的一声响鼓,那郑大老爷惊的一跳,差点从官椅上滑落下来。
“秦……秦军打来了么?”郑大老爷揩拭着口水,战战兢兢问道。郑大老爷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那时秦国大将内史腾率领秦军突然南下,正渡过黄河准备进攻韩国都城新郑。
“老爷,不是秦军打来了,是市井斗殴,闹出人命了。”一名书吏赶紧回禀道。
“市井斗殴,闹出人命?!”郑大老爷暗舒了一口气,立刻又想起来钱的生意上门了。秦国大军便要攻来了,秦军一旦攻陷韩国,韩国一旦灭亡,自己这官儿还有得当?还是趁早准备逃命吧!可这家中十几房姨太太,上上下下上百口人,逃命也得花大笔钱财呐。更何况逃命之后,还得养家糊口,容易么?
是故,此时不赶紧趁机捞点逃路钱养老钱,更待何时?!于是郑大老爷坐直腰杆,一拍惊木大喝一声道:“好啊……不,来啊,带人犯。”
民众们赳赳押着陈胜、吴广来到公堂,郑大老爷颇具威严地问明情由经过,接着又耐心细致循循善诱地问起了陈胜、吴广的社会关系,比如你们父母做甚么工作啊?有没有有钱的叔叔伯伯姑姑阿姨?嗯,远房的也成啦。啊,都没有!那么有没有有钱的世交故旧啊?你们认真想想啦诸如此类的。
然而陈胜、吴广真是太令郑大老爷深感失望了,你瞧那叫……叫陈胜、吴广的寒碜样儿,居然还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本老爷还能从他们身上捞到逃命钱养老钱?郑大老爷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一拍惊木,戳指陈胜、吴广高声喝道:“大胆刁民,你等既无有钱之父母,又无有钱之亲朋,还……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杀人。来啊,将这等刁民押进死牢,等候处斩。”
“郑大老爷英明。”民众们虽然觉得这郑大老爷有点神神叨叨不知所云,但最后那句押进死牢等候处斩终于还是听明白了,于是稀稀落落地赞了一声,便也纷纷离去了。
可是有一人却站着未动,这令郑大老爷颇感意外,拿眼打量起那人。只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华贵锦绸白袍,腰间斜挂着一口带鞘长剑。嗯,等等,那剑鞘是不是还镶嵌着宝石呢?郑大老爷身子骨早被家中十几房姨太太们掏空,方才又是大喜大悲了一回,眼力竟有些不好使了。他站在公堂上,向下弯腰,伸长了脖子朝那人腰间的长剑瞧去,仿佛就跟那人躬身作揖一般。
“在下邯郸李左车,见过郑大人。”带剑白袍的李左车不亢不卑地向郑大老爷行了一礼。
“哦,嗯,李公子免礼!”郑大老爷终于看清楚李左车腰间的剑鞘确系镶嵌着宝石,心想这李公子必定非富即贵,他那颗刚刚失落的深受挫折的心又冉冉升起了一丝希望,踩着高高的堂阶而下,突然一脚踩空,“哎喔”一声,肥胖的身躯一扭就要跌倒,幸好李左车手快,连忙上前一步扶了一把,郑大老爷才站住了脚。
郑大老爷拭了一下额上冷汗,对李左车嘻嘻笑道:“多谢李公子援手。李公子有何贵干呐?”
“郑大人,这两人……”李左车指着陈胜、吴广,开门见山道:“在下因营生缺人手,故而想重金赎下这二人当奴仆,不知可否?”
李左车所言,正中郑大老爷下怀,但郑大老爷显然是个中老手深谙此道,故意为难道:“哎呀,这,这可不好办,他二人乃犯得乃是杀人重罪……”
“赎金几何,郑大人但请开口。”李左车何许人也,岂能看不出郑大老爷的伎俩?打断了郑大老爷的话头,直截了当道。
郑大老爷被人看穿心思,老脸一红,伸出一个手指头,道:“要这个数。”
“每人黄金一百两,是么?”李左车“哗啦”一下,取出二百两黄金,交到郑大老爷手中,“郑大人,在下可否带他二人离开了?”
“行行行……”郑大老爷连声称行,心中却是喜不自禁,他原本意思,陈胜、吴广二人合起来给一百两赎金,谁料李左车竟误以为是每人一百两,而且还不讨价还价,立马就兑现。
李左车从郑大老爷手中赎下陈胜、吴广二人,又找了医士为吴广疗伤,之后便将陈胜、吴广二人留在身边,并延请游侠高手,教授二人飞檐走壁等武功。五年后,陈胜、吴广在武术修为上略有小成,李左车便派二人专门替自己实行秘密任务。大秦一统天下后,李左车又指使陈胜、吴广在襄城县西南方的紫云山上,暗中据山为王收集流民贼寇。
正因为有这么一段过往往事,李左车坦然受了陈胜、吴广一跪,而且他自信自己受得了陈胜、吴广这一跪。不过,今夜李左车秘密召回陈胜、吴广,却不是为了受陈胜、吴广一跪,而是有秘密任务要他二人实行。(求收藏推荐,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