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建城不到百年,历史却可追溯到两百年前的纣帝朝末期,那时候这里还只不过是一个仅有几户以渔猎为生的人家的小村落,甚至连村落都称不上。
直到那位在两百年前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并且在民间享有极高威望的“药圣”被放逐到这里,致使许多来自各行各业的老百姓自发地迁徙过来,这个边远荒僻的小地方才迅速地发展起来。
最早来到这里的非本土姓氏有三个。
其一就是药圣的直系后人谷氏,只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那位圣人和谷家的关系。
其二是谢氏,谢家的老祖宗本是当时的望族子弟,年少时成为药圣的关门弟子,当药圣被贬谪到这里之后便死心塌地地跟了过来。
其三便是汪氏,汪家先祖当年本是亲王,犯了些错误,被纣帝削去所有爵位封号,然后带着一队亲卫忍辱负重地担负起了监视谷、谢两家的历史重任,永世不得违背。
在这个人丁凋零的小村庄逐步成为整个天朝唯一由于名人效应而发展起来的城镇的历史进程中,尤其是药圣陨落之后,谷家因禁医令而日益没落,谢家则继承了太祖师爷的事业,成为沛市的医药大家。
汪家虽然因为没有爵位而不能担任牧守主官,却依靠某些特权逐步培植其自己的势力,或明或暗地掌控了石城大部分的军民大权,汪家当代家主汪精略更是把这个角色前所未有地发扬光大起来。
此人身兼数职——县司马,掌管着石城一县的军事,尽管辖地不过方圆二十余里的石城县事实上只有一城之地、数万百姓,全城内外的正规武装力量也只有那支五百人的城卫军,但是刀把子总是足以令人畏惧的东西;县司寇,主管驱捕盗贼、惩治不法等相应事务,负责维护一县的治安,麾下的三百捕快差役以及巡夫狱卒也是绝对不容忽视的一股武装力量;县司库,负责全县上下的财政出纳、物资调配,乃是财神爷般的位置。
除此之外,汪精略还把持着其他一些零零星星的权力。尽管名义上要受到石城令的辖制,而且县司徒、县司空、县司士三个重要职位也另有其人,但是强大的武力与实权已经让汪氏成为了石城事实上的霸主。
在别人看来,汪精略似乎很满意现在的地位,因为他拥有并享受着这小小石城县中无人能及的权势与财富,住的是全城最奢豪的府邸,吃的是美酒佳肴,穿的是绫罗绸缎,府中娇妾成群,库中金银无数,这一切足以令绝大多数人沉迷了。
此时,这位身型肥胖不堪、相貌俗不可耐的石城土皇帝正在他那座经过汪氏几代人精心营建的豪宅里,在两个美貌侍妾的服侍下十分惬意地打着盹,做着谁也不知道的春秋大梦。
突然,长着一张驴脸的汪府管家朱骚,急急忙忙地闯进来,冲着榻上轻唤道:“大人,小的有要事禀报。”
汪精略似乎睡得正香,并没有被唤醒,只是将一只手从一个侍妾的胸前转移到了另一个侍妾的大腿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朱管家见此,不由地加重了声音,唤道:“大人!醒醒!小的有急事禀报!”
“嗯。”汪精略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嘴里发出一声轻哼,他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有些恼怒地说道,“干/你/娘/的,什么事能比老子睡觉还要重要,快说!”
朱骚的驴脸瞬间抽搐了一下,说道:“小的刚才逮住一个私闯公衙的泼皮,从他嘴里听到些消息,是跟谷谢两家有关的!”
“恩?”一听到跟谷谢两家有关,汪精略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在两个侍妾的肥臀上捏了两把,示意她们回避,然后问道:“什么事?给老子说清楚,不然老子抽了你的驴嘴!”
朱管家苦笑道:“这个……小的确实说不清楚,那小子非要向大人当面交代。”
“哦?那人什么来历,怎么会知道谷谢两家的事?”等两个侍妾都出去之后,汪精略突然变了副样子,正色道。
“那小子就是一个小混混儿,叫做童仲,是谷家的邻居,具体的事情他没说。”朱骚答道。
“人呢?”汪精略微皱了下眉头,问道。
“还扣在县司马衙门的后堂里。”朱骚道。
汪精略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带他进来!”
“是!”说完,朱管家退了出去。
少顷,一个神情畏缩的小青年就在朱骚朱大管家的带领下,走到了整座汪府最核心的这间屋子的门口,正是童仲。作为一个长期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富丽堂皇的景象着实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现实的感觉。他上下左右不住地打量着这里的雕梁画栋,心中翻腾不已,一时竟忘了走进门去。
“看什么看,进来!”已经进屋的朱管家冷冷地冲童仲喝了一声。
“啊……是是!”童仲一惊,顿时回过神,赶紧跨入屋中,跟着朱管家来到了汪精略的面前。
一抬眼,童仲仿佛看见一座肉山横亘在眼前,他以前并没有见到过这位集三司于一身的大人物的真容,虽在市里坊间听到过有关这位权贵相貌的传闻,但是他怎么也无法把那些信息与眼前这一坨摊在榻上的肥肉联系起来。童仲感到脸部肌肉有些抽搐,带着些惴惴的情绪,暗自骂了一句:卧槽,谢家那两个老东西真TM白活了,骂人都不知道挑个贴切点儿的词,这哪像条狗啊,明明是一头猪嘛,猪都没这么肥的!
“草民童仲,拜见大人!”心里虽那样想着,但童仲在明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恭,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心中那丝惶恐也是真真切切的,毕竟是第一见到这么一位高高在上的人物。
“起来说话!”汪精略懒洋洋地说道。
“谢大人!”童仲站起身,目光低垂,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汪精略半躺在那里,那双深陷在两个肉窝中的小眼睛,若有若无地打量着童仲,睡意绵绵地说道:“是你要见本官?”
“是,大人!”童仲答道。
“所为何事?”汪景略打了个哈欠,脑袋顿时抖成了面团。
“这……”童仲强自定下心神,似是欲言又止,只不安地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朱管家。
汪精略见他这副作态,鄙夷地嗤笑道:“但说无妨,朱管家是本官的心腹之人,不必顾虑!”
“小子!大人让你说你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朱管家一张驴脸拉得老长,忍不住又喝了一声。
“草民遵命!草民想要说的是……”童仲嘿嘿谄笑着,将在谢家后园墙外窃听到的有关谷家父子进入骸林采得极品人参,以及谷家可能藏有秘密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只是把谢家父子将汪景略骂作癞皮狗的那段隐了去。
“此外,”童仲想了想,补充道,“草民是谷家的邻居,这一点想必大人已经知晓了,谷家有点什么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这两三天夜里,草民总是能从隔壁闻到一种很奇特的香味,还能看到谷家屋里发出丝丝金光,这种种迹象跟家父在世时描述过的千年灵参出世的景象竟是无比相似,所以草民怀疑……”
说到这里,童仲就收住了话头,悄悄地观察着汪精略的神色,他已经暗示得极为明显了,随便是个人应该都听得出来,他可不认为这位把持着石城县三司大权的汪大人会缺乏这个智商。只是,他心里实在有些没底,看到金光倒是不假,至于千年灵参什么的,完全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之下凭空捏造出来的。虽说被各地历代名医吹捧得神乎其神的千年灵参,似乎确实拥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但童仲确实没有把握令汪精略完全相信他。
“你是说——谷家有千年灵参?!”刚开始的时候,汪景略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在听童仲说起谢家父子的谈话内容时,很自然地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样子,当听到“千年灵参”之后,他顿时坐了起来,瞪着一对肉窝眼,满是脂肪的肥脸不住地震颤着,惊讶之极地反问了一句。
“草民确实是这么想的。”一见汪精略这副反应,童仲那颗提着的心瞬间放下来一大截。
“你可能保证所言确凿?若有半分虚假,本官定要拿你问罪!”汪精略脸上狂热的神情只不过持续了不到一息时间,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极为阴寒,然后声色俱厉地喝道,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令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童仲顿时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千真万确……草民别的没什么本事,耳聪目明鼻子灵这三点可是在街坊里出了名的,隔着一人半高的砖石围墙,草民尚能听到谢家父子的对话,隔着堵破土墙探听点谷家的情况自然轻而易举,再说……再说草民平日里偷窥谷家那小丫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草民,草民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
幸好没把癞皮狗什么的说出去!童仲在心底里暗自庆幸着,他没想到汪景略这么一个看上去脑满肠肥的家伙发起威来竟是如此骇人,如果把谢家那两个老家伙暗地里骂他的事交代出去,恐怕自己先要承受他的怒火。丢人的是,一慌之下他竟把自己的某些底细透了出去,不过这样也正好帮当作掩饰,至于祖宗什么的,他才不在意呢,爱咋咋地。
听童仲这么说,汪精略的神色果然渐渐缓和了下来,他温和地笑着对童仲说道:“本官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起来吧。不过……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今天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明白!明白!草民已经完全不记得今天发生什么了。”童仲挣扎着爬了起来,连声应道,他只觉双腿发虚,背后一片冰凉,那一大片衣衫已然汗湿。
“朱骚,带他下去,赏十两银子!”说着,汪精略重新靠回榻上冲着两人随意地摆了摆手。
一听有赏,童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浑身上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愉快地颤抖起来,小鸡啄米似的朝汪精略鞠着躬,连声道:“草民多谢汪大人赏赐!多谢大人,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