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觉得,贾珠和贾琏一样是难得的美男子,两人是近亲,眉眼有几分相像。但是贾珠的五官比较柔美,说话和声和气的,为人处世带着几分稚气。而贾琏则比贾珠硬朗许多,添了几分英气,也更成熟一些。
正想着,见凤姐悄悄地走到贾琏的身后,伸出手蒙住了贾琏的眼睛,笑道:“二爷猜我是谁。”贾琏扔下手中的笔,怒气冲冲地掰开凤姐的手,喝道:“你做什么?我写的字都被你弄坏了。”
凤姐愣了一愣,随即沉了脸,说道:“二爷天天待在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难道二爷想考状元不成?”贾琏道:“你这是什么口气,难道我就不能考状元了?”凤姐笑了笑,说道:“二爷你真要考状元?罢了吧,这么辛苦地念书,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只为了一个状元,值不值得呀?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用得着你去考科举吗?若是想当官,祖上承的不说,拿几个钱,捐个官不就成了。”贾琏听了这话,越发地不高兴,一挥衣袖,冷冷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凤姐笑道:“我也是好意。若是说错了什么,二爷可不要生气。”
平儿走过去,对凤姐说道:“二奶奶,老太太找你去呢。”凤姐便丢下贾琏,跟着平儿去了贾母处。
鸳鸯站在那里,原想走开,却听见贾琏隔着窗户唤她:“你过来一下。”鸳鸯只得把扫帚放在一旁,擦了擦手,走进贾琏的书房。
临窗的书桌上摆着一副扇面,方才贾琏在写的,正是这个扇面。如今扇面上有一道墨痕,已是毁了。贾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鸳鸯心想,他已经把她给忘了,不过这也难怪,府上的丫鬟这么多,她地位又低,他哪里记得住。正想着,又听得贾琏说道:“你的名字似乎是个鸟类的名字,对不对?燕子还是莺儿?”鸳鸯笑道:“是鸳鸯。”
贾琏一边点头,一边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交给鸳鸯,说道:“你到珠大爷那里去一趟。这几本书是他借给我的,你去还了他。还有这扇面,说我不小心写坏了,深感抱歉。”
鸳鸯瞧了瞧那扇面,笑道:“二爷,我有法子补救。”贾琏面露疑惑,说道:“你怎么补救?”鸳鸯笑道:“您看着就是了。”说着,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沾了沾墨,在扇面上勾勒几道,与方才那道墨痕一起,显出一朵荷花的轮廓。又沾水,用淡墨铺陈,几笔下去,莲叶出现在扇面上。鸳鸯看贾琏写的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于是又画了一轮明月。
明月。荷花。莲叶。一副静然美好的水墨图。
鸳鸯回转头去,对贾琏说道:“二爷可以继续写,把字填在画的空隙中。”贾琏见了,大喜,笑道:“你可真有办法。看不出,你还会画画呢。”
鸳鸯心想,会画画又如何。她自幼在母亲的教导下,学习琴棋书画,可长大了,大学毕业,才发现自己所学的无一有用。那个单位招聘会考琴棋书画呢?这样想来,或许穿越到这里也是好的,至少学有所用。
贾琏哪里知道鸳鸯在这一会儿转了那么多心思,他一边写着字,一边说道:“这扇面是珠儿托人画的,据说是个红极一时的画师,极为难得。他又说我的字写得好,所以让我替他写背面。幸好你及时补救,否则就让珠儿失望了。”写好了,拿起来,递给鸳鸯,道:“你瞧瞧,写得怎么样。”
鸳鸯看贾琏这一手字,只能说是中等水平,但因为贾琏是主子,少不得夸奖几句。贾琏便得意扬扬地笑着。鸳鸯又道:“字是写得不错,只是我觉得这首词不妥。”贾琏问道:“怎么不妥了。”鸳鸯把扇面翻过来给贾琏看,说道:“这扇上的画是水墨山河,二爷写的却是《水调歌头》这样的词。”贾琏拿过扇子,瞧了瞧,说道:“这有何不可。”
鸳鸯道:“可以是自然可以的。只是我更喜欢《念奴娇·赤壁怀古》这样气势雄壮的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贾琏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丫头还会背苏轼的词。”鸳鸯抿嘴一笑,道:“若我不是女子,我也想去考状元呢。”贾琏听了这话,略有不快,说道:“你也觉得考状元很可笑吗?”鸳鸯赶紧说道:“二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觉得,与其待在富贵之家,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不如发奋读书,凭自己的力量谋得一官半职,自食其力,为百姓做些实事。”贾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这话可说进我的心里去了。”鸳鸯笑道:“那二爷就继续用功念书吧,我先把这些东西送到珠大爷那里去。”
拿了书和扇子,往贾珠的院子去。鸳鸯心里提防着王夫人,始终有些忐忑,似乎王夫人派来的人会突然又出来害她似的。进了贾珠的院子,见几个小丫鬟在廊下逗着鸟笼中的鸟儿玩,又有几个小丫鬟在屋里谈天说地。
碧月从屋里走出来,见了鸳鸯,便笑道:“你来啦,快屋里坐。”鸳鸯笑道:“不了。我只是帮琏二爷送东西给珠大爷的。”碧月笑道:“珠大爷在书房呢,你过去吧,他总是念叨着你。”
鸳鸯跟着碧月来到贾珠的书房。贾珠在书桌旁趴着,撅着嘴,把毛笔架在嘴唇上,眨巴着眼睛,望着窗外蓝蓝的天空。碧月见了,赶紧走过去,拿了那支毛笔,说道:“您怎么又偷懒了呢?老爷让你写的字,你可都写好了?”贾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写了,手酸。”碧月道:“你再不写,等晚上老爷问起,你又该挨骂了。”贾珠道:“我最讨厌这些东西,迂腐得很。读这些书,又有何用,不过是宣扬一些古板老套的礼德,到最后除了变得跟写书的人一样迂腐,其他什么也学不到。”
鸳鸯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贾珠听到笑声,转过头来,见是鸳鸯,便站起来,笑道:“原来是你来了,快进来吧。”鸳鸯走过去,把手中的书和扇子交给贾珠,说道:“这是二爷让我来还给你的。”贾珠道:“不过是这么点东西,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鸳鸯道:“这一趟可值了,能听到珠大爷的一番阔论。”贾珠笑道:“你别笑我了。”鸳鸯道:“我哪里敢笑珠大爷。”贾珠道:“都说是阔论了,还不是笑我。”
鸳鸯看到贾珠的书桌上摊着好些宣纸,问道:“老爷要检查你的功课?”贾珠道:“可不是么。我前些日子贪玩了些,都顾不得写字。父亲今日问起,说是晚上要检查我的功课,所以正在赶工呢。”鸳鸯问道:“还有多少呢?”贾珠努了努嘴,指着那一叠厚厚的宣纸,说道:“还有许多呢。”鸳鸯道:“这么多,你写得完吗?”贾珠道:“写不完也得写,否则父亲生起气来,是会打人的。”
鸳鸯想了想,凤姐去了贾母那里,贾琏又在书房看书,那院子里应该没什么事,于是对贾珠说道:“我帮你写几张吧,夹在你写的字里面,老爷应该看不出来。”贾珠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咱们可以一边写字,一边说说话。”说着,亲自给鸳鸯搬了椅子,两人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字。
碧月见贾珠又开始写字,也便不再说什么,离开了贾珠的书房。
鸳鸯坐在贾珠的身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贾珠的身上一直都带着一股香味,及其好闻。鸳鸯一边写字一边问道:“珠大爷,你身上带了什么香,这么好闻。”贾珠道:“我也不晓得。或许是碧月她们给衣橱里薰了香吧。你喜欢这个味道?”鸳鸯点了点头,道:“恩。确实挺好闻的。”贾珠道:“那我问问碧月,让她给你一点。”说着便要唤碧月。鸳鸯赶忙阻止他,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能真要你给我弄熏香呢。再说,我不过是个干粗话的小丫鬟,也不配用。”贾珠道:“你若不配用,那我这样的蠢货就更不配用了。这熏香原本就该是你们这些女孩子用的。我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两人正说着,碧月从外面跑进来,对贾珠说道:“元春姑娘来了,她哭得厉害,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