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
花容看我醒来,忙过来相扶,又冲外面吩咐下去:“王妃起了!冬莲,把水端进来;圆月,药熬好了没有,外敷的有没有备好?荷香,去看看早些时候让厨房熬的鸡汤粥火候到了没?小桃,去禀告王爷,王妃起了!”
我打量着花容有条不紊地一一安排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花容小心地扶起我,帮我换上一袭桃红色的裹胸曳地长裙,又披上一件水色小坎,最后穿上绛色的绣花鞋。等到都整理好了,才把我扶到梳妆台前坐下,一边为我梳理长发,一边笑道:“这裙子的颜色真称王妃!旁的人穿了总嫌俗艳,王妃穿着就特别水灵,气色也好。王妃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
我依旧道:“理顺了随便束起来就好。”
花容笑道:“这可怎么好?虽然王爷一再交待不必探望,可是总有些个娘娘啊公主啊什么的是挡不住的。”
我苦笑一声,只好由着她,“都随你吧。”
我在府里的那些日子,日日与独孤绝厮磨,从不曾与什么公主贵妇有过半面之缘,如今想是都来看新鲜了。
花容为我换了药,又看着我把汤药喝下,帮我打理妥当了,才笑道:“王妃且稍等,王爷吩咐过了,一会儿来陪王妃吃早饭。”
独孤绝没来,小桃回说他被圣上召去了。于是我自己喝了碗粥,又吃了两块点心,往荷花池旁边走动。
一夜风雨,荷花未开,但是满池的花骨朵分外讨人喜欢。我靠着小桥上的栏杆坐了,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一只只蜻蜓在荷塘里上下飞,花容站在不远处守着。独孤绝没来跟我一起用饭,正是我求之不得的结果,我不想面对他。我以为我不会再回到这里,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回来之后,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是对的。反反复复思索良久,终于还是离开的念头占了上风,于是一门心思想着怎样能跟独孤绝疏远一些。
“何欢!”是傅初灼的声音,生起气来也这么温婉动听的声音,除了她哪还会有别人。
我回过头,花容拦住了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花容哪里拦得住她,我点点头示意让她过来。
花容尤不放心,争辩道:“可是王妃……”
“傅姑娘,王爷吩咐不让任何闲杂人等打扰,还姑娘请不要与我等为难!”花容没说完的话让赶过来的莫时给说完了,他身后跟着胡天胡地二人。
傅初灼看向我,目光灼灼,“我有话跟你说。”
我打量莫时三人一眼,摇头道:“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而后起身,往小桥另一头离开。
“若是与大娘有关呢?”傅初灼略微提高的声音成功留住了我的脚步,我回头急道:“你说什么?”
傅初灼道:“我说你娘。”
我立刻对莫时和花容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们自是不肯,我只好往傅初灼那边紧走几步,然后说道:“那我跟你走!”
莫时一惊,马上带着花容和胡天胡地出去了,花容一边走一边仍不放心地回头张望。我冲她安慰地笑了笑,待他们走远,才了笑容,盯着傅初灼道:“你说!”
傅初灼盯着我笑了笑,道:“如果我说刚才只是骗你的呢?”
我看她一眼,一颗激动的心立刻凉了半截,冷声道:“那你请吧。”
傅初灼没有搭话,只是缓走几步,侧身站在栏杆旁,轻声感叹道:“以前王爷最喜欢带我来这里看荷花。你没看过这里荷花开的时候,满池的荷花盛放,随风摇曳,美不胜收。等到晚上的时候,映着灯火,清香盈袖,更是醉人。”
“那又如何?如果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没有兴趣听。”我打断她的遐想,她与独孤绝如何,都不干我的事,如果要旧梦重温,也该去找独孤绝。
傅初灼转过身来,看我一眼,突然一个蜻蜓点水,往荷花池里掐了一个饱满的花骨朵儿回来,放在手中细细揉捏。
我皱眉不喜道:“好好的你掐掉它做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傅初灼看着我答道,“我和王爷两情相悦,论及婚嫁,你却生生掐断了我们的姻缘,为的是什么?”
我嗤笑一声,道:“你何不回去问问你娘?当日我娘跟傅青岩新婚燕尔,她却凑上来坏人姻缘为的是什么?”
傅初灼分辩道:“这如何能比?我爹跟你娘的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
“哈哈哈!”看她仔细分辩的模样,我觉得很好笑,“如何不能比?你跟独孤绝倒是感情深厚,他不是一样在婚礼上抛下了你?不过都是喜新厌旧的把戏,有什么不同?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
我的话激怒了傅初灼,她胸口不断起伏,把那个可怜的花骨朵儿狠狠揉碎了扔在地上,怒道:“没有我娘,你娘一样得不到我爹半点眷顾;没有你,我却可以和王爷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你为你娘报不平,谁又来为我申冤?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样做不怕报应吗?”
听她糟蹋我娘,我也怒不可遏,回道:“要报应也先报应在你娘和傅青岩头上!你要怨就怨你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的女儿!”
我以为傅初灼会愤怒得失去理智,她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我,双目含泪,幽幽说道:“你心疼你娘,为何不能将心比心?你娘一生伤情,其中的痛苦你最了解,你一定也能了解我这一身情伤。何欢,你娘已经去了,多少的痛苦和委屈也都去了,你难道要亲手造成一个跟你娘一样的我吗?我爱独孤绝,此生非他不嫁非他不许。你在我们结婚当天抢走他,不过是为了报复。如今天下人都看尽了我的笑话,这个报复还不够吗?他对你来说只是一时战利品,对我来说却是这一生的全部。把他还给我好吗?”
她一步步上前,我一步步后退。我看到她深刻入骨悲伤和抛却一切的祈求。当年我娘,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也是这般伤痛欲绝?娘,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错了?为什么看到她这般模样,我会如此难受?然后我听到傅初灼继续说道:“我以为那日之后你就会离开,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那日?对了,就是那日!我的肩膀又隐隐作痛,仿佛林施然狠毒的目光和冰冷的长剑又在狠狠地穿透它!所有的愧疚和怀疑刹那间烟消云散,我站定,冷声道:“这都是拜你伟大的娘所赐。若不是她,我现在怕也不在这里。你跑来这里怪我,不如回去埋怨她来得实在。”
傅初灼也停下脚步,看着我,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冷笑一声,把小坎掀开一角,露出包扎后的左肩,“林美人果然是名门之后,武功厉害得很。纵然我欠你再多,这一剑也该抵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