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白天睡得久了些,我一直没有睡意。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映得窗纸上一片亮白,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看来真的要下雨了。我推开门,果然看见花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见我,恭恭敬敬地叫声了王妃。那道闪电过后,外面更黑了些,压得人心慌,我轻声嘱咐道:“快下雨了,你进屋去吧,淋了雨伤了风寒就不好了。”
花容脸上一喜,回道:“谢王妃关心。王爷刚才走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衫,待会儿下雨怕是会着凉。莫管家和侍卫们都是大男人,粗心得很,不如王妃给送一件过去吧。”
自从我进了府,独孤绝的一应衣物都由我过目打理,他身边再没有丫鬟服侍。花容已经巴巴地进屋把独孤绝常穿的黑色纹雕薄棉长袍给捧了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似乎我要是不答应了她,就是天大的罪过。
我想我是被花容的眼睛蛊惑了,竟然伸手接过了长袍,转身往书房走去。有一次,独孤绝有很重要的文书要处理,天黑了还没过来,我担心他饿着,就让花容准备了点心,然后亲自给他送过去。白天下了点小雨,花园里有些湿滑,我提着灯笼没有注意,一不小心就滑倒在地。第二天,独孤绝就吩咐在卧房到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盖起一道长廊,夜夜掌着灯。因此,虽然这时夜已深,一路上却十分亮堂。
书房门口,莫威莫武一左一右守着,看见我,响亮地叫了声“王妃!”
我点点头,却被这声王妃叫得萌生了退意。我怎么就听了花容的话,真的给他送衣服过来了呢?我转身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独孤绝还是刚才那一袭薄衫,站在门口看着我,切切地唤了声“何欢!”我回头,突然狂风大作,他的衣衫被刮得凌乱不堪,我蓦然意识到:他真的瘦了好多!以前他穿这件衣服是很合身的,如今却松垮地不成形了。
独孤绝在笑,眼睛映着烛火,深邃明亮,仿佛间又回到以前,我给他送夜宵,他抬头对我笑,温柔如水,然后一把把我抱在他腿上,拿起筷子先喂一口在我嘴里,不怀好意地在我耳后吐气呢喃:“好不好吃?”
“何欢,你可是……可是来给我送衣服?”独孤绝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脸上一阵烧红,我竟然站在他面前胡思乱想!那些香艳的场景不是早该被遗忘了吗?
我暗暗定了一下心神,把衣服递到他手上,道:“花容让我给你送过来。”
我听到一声轻笑,在抬头看独孤绝,他嘴角翘起,显然很是得意,像是在说:“你怎么撒这么拙劣的慌来掩饰?”
我百口莫辩,大概不会有人相信我真的是被我的丫头使唤着过来送衣服的,于是也放弃了解释,转身往回走。
独孤绝没有追上来拉住我的手,不知为何,我竟然有淡淡的失落。到了走廊曲折处,我略略侧头往书房那边看去,却发现独孤绝手里抱着那件长袍,一直看着我。我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回到卧房。花容见我回来,像是很吃惊又很失望。我立刻明白她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不明白的是自己心底为何也有着跟她一样的思绪。
我唤花容一起进了屋,关上门。突然一个惊雷,大雨像倒豆子般滂沱而下,除了急促的雨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花容急急忙忙地检查所有门窗,终于都确定安好之后才笑道:“这雨下得真急,要是晚进屋一步,怕是就要被淋个透了!”
也许是嘈嘈杂杂的雨声让我觉得安宁,我很快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中知道花容熄了蜡烛,掌着灯往后面去了。
半夜做了个噩梦,又把我惊醒了。我梦见好多饿狼,嘶嚎着向我围过来,无数的獠牙闪着阴森森的绿光,突然我看见了自己的脸,血肉模糊……我惨叫一声,抱着被子坐起身来,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后背汗涔涔的一片**。
“何欢,何欢,不要怕,我在这里!”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声音温柔安宁。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整个地蜷在他怀里,不停地发抖。那张脸,太可怕了,我几乎要被吓死。
待到终于平静下来,我才真正接受了那不过是一个梦。这个怀抱的气息很熟悉,温柔抚慰的声音也很熟悉。我慢慢地抽身出来,轻声道:“谢谢你。”
立刻我又落进了他的怀里,独孤绝小心地拥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右肩,声若叹息:“不要对我说谢谢,不要离我那么远。何欢,我只是想陪着你,只是想陪着你。”
我们再没说话,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雨早已经停了,屋檐下滴滴嗒嗒地滴落着水滴,天空泛起灰蒙蒙的白。独孤绝一直抱着我,不肯放开分毫。
我动了动酸痛的胳膊,轻声道:“天亮了!”
独孤绝仍然一动不动地抱着我,低声叹息道:“天亮得好快!”
我又轻轻推了推他,道:“我胳膊酸了,你放开我吧。”
独孤绝愣了一下,迅速放开我,又往我左肩上仔细检查了一遍,连声道:“疼不疼,有没有压到你?是我不好,我都忘了你还伤着。”
我摇摇头,“不痛的。”
独孤绝再三确认无事后,翻身下床,抱着我慢慢躺好,又仔细地盖上被子,才道:“天还早,你再睡会儿,我让莫时去太医院拿药。”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却又立刻缩了回来。我本来想说不用这么着急,又意识到这样的挽留实在暧昧难明,就由得他去了。
门被轻手轻脚地关好,我躺在床上,却再睡不着,一滴一滴数着外面滴水的声音。
我不敢去想昨夜的温柔,害怕自己会沉沦。
娘,你告诉我,他这样待我,算不算爱情?
娘,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肩膀才可以放心依靠?什么样的诺言才不会褪色?
娘,其实我最想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你是傅青岩的妻子,也是深爱他的女人,我如果不是他的女儿,我又会是谁?
可是娘,就算我不是傅青岩的女儿,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