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刚刚的意思是要让那伙计当掌柜么？”菊香出了绸缎庄一小段路之后，才敢出声问芝儿。
芝儿扭头看她：“怎么了？不可以么？你觉得那个人不好？”
“不是不是，我觉得他很好，很会揽生意，长得也很俊……”菊香忽然脸颊飞起两朵红霞，芝儿装作没看见，只是继续问她：“那你为什么这么惊奇的样子？”
“我只是看之前老爷要找一个掌柜都要经过很多考核，怎么小姐这么快就定下呢？”菊香有些疑惑。
“考核？怎么考核？”
“就是要熟读诗书，还要待人不卑不亢，还要……”菊香将徐启商从前选人的标准一一列了出来。
芝儿有些无奈地笑了：“呵……做生意只要懂得算数，有些生意头脑就好了，熟读诗书有什么用？客人上门你还要跟人对诗还是怎么的？待人不卑不亢也不对啊，顾客是上帝嘛，哄得他们高兴了，买了你的东西才是重点。”想当初自己在学校女生宿舍区卖内衣的时候，哄得那些女生个个以为自己成了性感女神，胸小是个性，胸大是妩媚，反正你长什么样都好，只要买了我的东西，你就是仙女下凡。
“上帝？”菊香蹙了蹙眉，这是什么东西？和皇帝一样么？
“上帝就是……天神！天神天神！嗯。”芝儿有些尴尬地随口胡诌，搪塞了过去。
“哦，这样啊，诶，小姐，不是还要药材么？前面走几步就是了，那是咱们四海商行在京城的药材总号，很大的呢！”菊香还是不知道“上帝”是什么天神，但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孤陋寡闻，见到前面的药材铺，拉着徐芝儿看，顺道撤离了话题。
“你不说我都忘了，走吧，我们去看看。”徐芝儿点点头，往前走着进了那店铺。
果然是很大啊，一排排整洁有序的药柜子，十几个伙计忙进忙出，不过客人倒还未见着。
一走进店里就是浓浓的中药味，芝儿一直都很喜欢中药那股苦苦的药草味，只是平日在医院闻到的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难闻死了。
她站在密密麻麻的药材柜子中间，嗅了嗅，觉得神清气爽，等着店里的人来招呼她，等了半天却见众人各忙各的，好像根本没有见到她。
菊香也是第一回到这店中，平日只知道这家总号是京城最大的，里面如何倒是从来没有进来瞧过，所以这时她也和徐芝儿一样一脸困惑。
“小姐，怎么办啊？好像没人管我们耶！要不要买啊？”菊香躲在徐芝儿背后，悄悄问她，眼睛瞄着四周那些无视她们的人。
芝儿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岂料没有人回应，她只好又用力咳了几声，菊香也跟着她猛咳起来。
“两位姑娘，若是受了风寒请到街头的医馆去，我们只卖药，不看病。”终于一个伙计停住了步子，手里还拿着一袋子药材不知道要收拾到哪去。
“我们就是买药，不是看病。”菊香上前一步说道。
那个伙计刚想抬脚走开，听见这话停住步子打量她们，一会，开口问道：“两位姑娘买药？买些什么药？”
“你们卖什么药啊？”芝儿在店里踱起了步子，慢腾腾地出声问他。
“我们店里什么药都有，只要姑娘您说得出，买得起。”伙计扬了扬下巴，一脸得意。
是吗？来点芬必得，或是感冒灵，咳清胶囊之类的，家常必备药嘛，看你那拽样，还说怕我买不起？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来点白加黑吧。”芝儿没好气地说着话走到了第一排药柜子前晃悠了几步，又拉开柜子上的一个个小抽屉，把一柜子的抽屉弄得七零八落。
不过奇怪的是，有些抽屉里空空如也。伙计忙搁下手里的袋子，奔到了她身旁，抓住她的手：“姑娘，小的在这卖了几年药，还没听过小姐说的这种药呢。再说了，您这样折腾这些药材，您这是买药还是捣乱呢？！这药都贵得很！”
“好吧，我要买药。”徐芝儿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不过，你先放开我的手。”
菊香在旁也见到自己那娇贵的小姐被一个陌生男子抓着不放，急忙冲了过去，猛地将那伙计一推，伙计倒在了药柜上，……
轰一声，药柜应声倒下，接着一个接一个，整个店里几十个药柜都倒在了地上。芝儿也呆住了，怎么回事？这柜子怎么这么轻？这一人多高的木柜子，再装上满满的药材，应该很重才对，怎么说倒就倒了？
“小……小姐……”菊香慌了神，刚刚推那伙计的勇猛早就不知所踪，眼泪都快吓了出来，这么多药材要她赔么？那她就是卖了这条小命也赔不起啊。
“别慌。”芝儿悄悄出声训斥她，菊香点点头，躲在了她身后。
芝儿看着这一地狼籍，所幸没有砸伤人，正在想法子解决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屋走出来查看，一直在店前忙活的伙计们都向他跑去，若是猜得没错，这个老者应该是掌柜吧？
“掌柜，是这个女的推dao我的，我才压倒了药柜。”刚刚因为对芝儿无礼而被菊香推dao的伙计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菊香向老者控诉道。
老者这时才看见芝儿与菊香两人站在店中，菊香一脸惊恐，芝儿则淡定如水。
老者认出了徐芝儿，但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盛了。就知道这小姐当家是当不成的，昨天老爷才入土，今天这女当家应是刚刚脱下孝服来显摆了，成什么样子！
“小姐，你能否跟老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专程来摆脸给我这老东西看的吧？”老者踩着一地的药材，走到了徐芝儿面前。
小…小姐…？倒在地上的伙计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早就吓破了胆。
“您是掌柜？”芝儿上下打量了那老者一番，出声问道。
“那日在老爷灵堂之上，人数众多，小姐是众人焦点，自然我们都认得您，您自然就认不全我们了。敝人薛崇昀，小姐唤我薛掌柜就是了。”老者双手背在身后，双目烁烁，一脸严肃。
老人家就是啰嗦，是就是咯，还要讲那么多，芝儿在心里默默笑话了一番，开口说道：“那最好了。您刚刚问这是怎么回事，又问我是不是专程来摆脸给您看，这话问得就让我不明白了。我这样糟蹋自家的东西，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就是摆脸，也选个让自己不损失的方法吧。”
“那就难说了，指不定小姐看这帮伙计都认不得您，怠慢了您，宁愿糟蹋自家钱财都要拿我们这些下人出气呢。”老者说着还冷哼一声，让徐芝儿心里非常不舒服，心里的怒火冒了起来。刚要发火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算了，以后还要跟你们共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沉了沉气笑了起来：“薛掌柜先不要这样断定，凡事若是自己先下了定论就很难看清事情真相了。薛掌柜先答了我几个问题，今日进了这店里，原想替我大哥置些明日要去谢府提亲的彩礼，为何进来许久也不见有人招呼？”
“有这样的事？那可能是店里客人太多，一时没有见着小姐。后来三宝不是招呼您了么？为何小姐还要将我这店弄成这样？！”薛掌柜不但不认错，反而瞪大了眼睛，质问起芝儿。
三宝？有没有个吉祥啊？凑个吉祥三宝算了。
芝儿心里暗骂一声老糊涂，应道：“我进来时，一个客人也没有。这个先搁下，那我再问一事，为何这药柜子的抽屉大多是空的？若是这柜子都装满药，依我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倒了吧？”
“空的？三宝！怎么回事？”薛掌柜也有点困惑，转身问刚刚被菊香推dao的三宝，三宝被他这么一问，支支吾吾回道：“因……因为，昨日是初三，按店里规矩，歇店晒药，那些药还来不及装好。”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昨晚就装好，今日要开店买卖？你们怎么干活的？”薛掌柜又把怒气转到了三宝身上。
三宝吓得哆嗦：“掌柜的，是…是吉祥哥…吉祥哥昨夜带我们去喝花酒，我们都喝多了，一觉睡到了今日清早。”身后其他伙计也应和着点头，生怕被骂。
“你说什么？！真是丢死人了！吉祥呢？这个兔崽子，想气死我？！吉祥！出来！”薛掌柜勃然大怒，到处找那个叫吉祥的“兔崽子”。徐芝儿在心里笑起来，这古人的名字也真好玩啊，吉祥三宝，菊香，真是什么好笑来什么。
“吉祥哥刚刚跟着二少爷去怡香楼了。”三宝说道。
“又去怡香楼？这不孝子是成心想气死了他老爹我？我看他迟早死在女人堆里！跟他说过几遍，不要跟着二少爷那混账东西花天酒地，他当我在放屁是不是啊？！”薛掌柜的已经暴跳如雷，完全忘记了芝儿和菊香还在背后，骂起了徐二少爷。
三宝和一众伙计睁大了眼，看着站在薛掌柜背后的小姐，小姐却依旧笑盈盈的，看不出到底有什么情绪。
“薛掌柜，刚刚是三宝见我弄乱了药材，以为我要捣乱，才对我无礼。菊香也是看他无礼，护主心切，才将他推开，不想药柜子是空的，被三宝一压就倒了。这是怪不得他们，是我错了在先，有什么损失我来赔。”芝儿见薛掌柜好似骂完了人，才在他身后幽幽开口说道。
薛掌柜又回过神面对着她：“这个不劳小姐费心了，这是我管教不严酿了错，不怪小姐。再说这些东西本就是小姐的，赔来何用？小姐需要些什么，写张单子，我稍后差人送去。”
芝儿摆摆手：“薛掌柜还不知道，四海商行换了规矩，以后府里的人到号下的任何店铺取东西，都要实银买卖，也要登记进册。这些待这月十五各个分号掌柜送账簿到府里时，我会一一告知。我还有些事想问问薛掌柜，怎么我进来了那么久，一个客人也没有见到？”
“这个不必小姐担心，店里的红利一向不错。其他药材分号的药材也是从我这总号里取的，我按之前老爷定下的规矩，只收一成差价。”薛掌柜有些得意。
“是么？一个客人也没有的店还能红利不错？这红利应该都是从分号取药材时收的那一成差价来的吧？”芝儿此言一出，薛掌柜顿时涨红了脸：“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这样，我建个药材仓库就是了，雇两个看库之人，还犯得着养你们这一大群人么？”芝儿忽然收住了笑，换上了训斥的语气。
“唉，这店里原先生意也挺好，我近年因年岁已大，许多事都交予我那不孝子吉祥打理，不知为何，生意就越来越差了。”坏脾气的薛掌柜忽然有些无奈地朝芝儿诉起了苦。
“吉祥？你刚刚说经常和我二哥在一起的那个，是你儿子吉祥？这间店现在都是他在打理？”芝儿见这坏脾气的老头应是被那薛吉祥气坏了，也不想为难他，转而问起了薛吉祥的事。
薛掌柜点点头：“是啊，大多都是他在打理，账簿也是他管的。他成天跟二少爷一起，现在也不知跟着二少爷去哪了，都让这二少爷带坏了。”
“我知道了，这事就搁下吧，你们先收拾收拾，有什么损失了，就记起来，我会填上。不过，薛掌柜，令郎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吧，又不是三岁孩童，那么容易就被带坏？就是真跟着我二哥变坏了，也只能怪他定力不够吧？再说了，指不定我二哥还是让令郎带坏的呢。”芝儿笑了笑，转身吩咐那帮伙计：“你们收拾吧，我的东西就不在这总号买了，我再去别处看看吧。”
芝儿说完带着菊香出了店，薛掌柜一脸赧色，徐芝儿的一席话让她无地自容。
“小姐，您怎么这样子说啊？那薛掌柜都这么老了，不怕他气坏了吗？”菊香问道。
芝儿秀眉一挑：“怕他气坏就不讲了么？难道我偌大一间药材总号就被他整垮了吗？”菊香点点头，接着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让开！让开！”
芝儿还没来得及回答菊香，却见一队官兵拿着长矛挥舞，嚷着“让开”，将路人驱赶至道路两旁，徐芝儿和菊香被路人挤到了路边，徐芝儿站在人群后好奇地踮着脚尖张望，却被菊香拉了一把。
“怎么了？我就是看看而已。”芝儿嗔骂道。
“小姐，不要抬头，是豹房里的人，专抢生得俊俏的姑娘家。”菊香低声解释，脸上皆是惶恐之色，小姐这如花之颜要是被看到，十有八九就要被抓走了。
徐芝儿大吃一惊，连忙闪躲到了人群后边，低着头嘟囔：“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这话好像每部古装剧里都有耶！没想到自己也实实在在遇着了一回。
果然驱民的官兵后面，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芝儿见路人和菊香看到那车马上跪倒在地，也赶紧跟着跪了下去，她低着头不敢看那车上是什么人，生怕自己这个小“民女”就这么不明不白给抢走了，她知道自己长得还是不错的嘛。
只是她不敢看那车上之人，车上的人那双眼早就定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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