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在下则令不行。
这是徐芝儿随着林掌柜到货运总号后,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
货运总号位在河旁,不只地上有河水偶尔漫上岸的湿泥。又因还是春天,时不时的细碎春雨,一地的湿潮。
而总号里搬运的、守货的、记账的、点数的少说也有百来人,此刻因着管事的刘掌柜与管账的方秀才闹翻了,都停了手头的活等着见分晓。
芝儿不禁蹙眉忧心,这些人就这样停下了活计,不管四海货运的死活。想必是之前的徐老爷太过于放任刘掌柜和方秀才,什么事都由着他们做主,以致这号里的伙计都忘了东家是谁,以为这两个人闹翻了,四海货运也就翻了。这样自己还怎么管得动人?
“小姐,这儿走……”林大海领着往一个小院落走去,一路上有些光着膀子的搬运伙计见着这个娇嫩的漂亮小姐,都起了些流氓气,在那旁边瞎起哄,想必是不识得徐芝儿。
徐芝儿倒是不介意,淡然不理就是了。而林掌柜脸上现出了些许愠怒,朝着那群伙计斥道:“瞎起什么哄!这是四海的当家!”
一群伙计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徐芝儿面无表情,依旧随着林掌柜的步子,不一会就进了那小院落。
“这儿是?”徐芝儿环顾一遍,三四间并排的小平房被院墙圈到了一起。院子绑着的晾衣绳上还挂着些衣裳,那衣裳看着有男有女,还有孩童的衣物,应是住户人家。
林掌柜一边上前轻叩了叩门一边答道:“这是方秀才家。老爷当时见他家住的是茅草屋,又拖家带口的,不只让他来管账还让他一家住在了这儿……”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找谁?”
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童,扎着羊角辫,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却又一脸的警觉。
“找你爹。就说是小姐来看他……”林掌柜回道。
女童点点头,掩上门又进去一会,估计是问了里边的大人,又出来将门打开,领着两人进去。
一进门是个小小堂厅,布置简单,但样样不差,也算是个小康水平吧。忽然感觉有一只温热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手,徐芝儿低头一看,是方才的女童:“姐姐,往这儿走。”说着指了指一道进里屋的小门,小门掩着布帘,见不着里面的情形。
徐芝儿朝她温和一笑,跟着她进了里屋,林掌柜一早已经自己进去了。
一进里屋原来是个卧房,方秀才躺在床上呻吟,一个年轻妇人站在床边端着黑乎乎的一碗汤药,泪水涟涟。
女童跑去扯住年轻妇人的衣裳,唤了声娘。这妇人应就是方秀才的老婆方许氏了。
林大海见芝儿进来了,朝着床上的方秀才介绍道:“方先生,这是小姐,听说你伤了,来看看你。”
躺在床上的方秀才闻言瞅了瞅徐芝儿也不打招呼,反而呻吟得更大声了。
徐芝儿仔细看了看他,外伤倒是没有见着,但是指不定有内伤。徐芝儿还未弄清楚事情之前,不想那么快断定谁是谁非,但还是不由自主先在心中给这呻吟不已的方秀才扣了分。
徐芝儿正要走近些,却听见哐铛一声,方许氏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深棕色的汤药溅了徐芝儿一身,粉白衫裙上点点褐色的药渍,浓重的药味也扑鼻而来。
方许氏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不管不顾开始撒泼哭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好好的人被打得起不来身…还有没有人要管了…把人打成这样…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小姐啊…你要给我们作主啊…”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点起来,小姐自然会解决好,闹什么闹?!”林掌柜先前来过一回,这方许氏已经这样哭闹过。现在徐芝儿来了,她又故技重施,实在让人讨厌。
徐芝儿摆摆手,示意林掌柜先不要生气。她趋前扶起哭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的方许氏:“你放心吧,只要是对的,我自然会还个公道,至于错的,我定会罚。”
“方先生,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了么?若是不将事情说清,你再呻吟也没有用的。”徐芝儿站在方秀才床前,没好气地提醒躺床上还不停呻吟的人,也跟着林掌柜唤他方先生。
方秀才面露赧色,有些尴尬,停住呻吟回道:“小姐不知道那刘大个的拳头有多硬,只一拳差点没把我打死…”
“他为何打你?”徐芝儿一身的药渍也不理会,眉心微蹙掂量着这件事情问道。
方秀才面上竟然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想要看账簿。我为何要给他看?他又识不得字。当初老爷说了,帐目由我一人管着,我没有必要让他看。”
亏这方秀才还是个读书人,与人说话的言语之间这么无礼,徐芝儿从前对古代儒雅书生的好印象,今天彻底破灭了。
这个方秀才的职务搁在现代也就是个会计,而那刘掌柜则就相当于总经理了。
即使这会计是董事长亲自挑的,也没有权力不让总经理查帐吧?
这个方秀才有错在先又理直气壮,再加上个撒泼哭闹的方许氏,真是有够难缠的。
徐芝儿只得摇摇头问道:“那你们觉得要怎么办好呢?”
“小姐方才说错的要罚,那就罚。”方秀才恨恨地捶了捶床板说道,床板发出砰砰的巨响,那力道这么大,哪里像是受了伤卧床不起的人。
“错了就罚对么?也罢,林掌柜,劳烦您将刘掌柜请来。我们在总号的堂厅会面…”徐芝儿心中已经有数,吩咐林大海去找人,自己转身朝着方秀才冷冷说道:“方先生,该起来了吧,照你刚刚拍床那力度,你的身子应该没有大碍了。随我一同去堂厅将事情做个了断。”徐芝儿说着自己先走了出去,并不给方秀才任何拒绝的机会。
方秀才只得讪讪起身,看见徐芝儿已经掀帘出去了,低声训斥方许氏:“没有用的东西,让你演得可怜一些都演不好,只懂得吃,浪费我钱财。滚滚滚!带着这赔钱货出去。”
徐芝儿在房外隐约听见骂声,不一会见到方许氏牵着女儿出来了。
“过来…”徐芝儿朝着女童招招手,女童望了望母亲,得到母亲点头应允后走到了徐芝儿面前。
徐芝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女童看起来倒是聪明伶俐,只是跟着这样的爹娘,将来不知养成什么性子。
“我叫玉双。”女童说着灿然一笑,小小的面颊明媚无限。
“我是芝儿,你叫我芝儿姐姐。”徐芝儿蹲下身子向她介绍自己。
旁边的方许氏慌了神:“使不得使不得…小姐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跟我们家玉双以姐妹相称?”
徐芝儿正要解释不过是称呼罢了,不必介怀,却见方秀才掀帘出来了。
“走吧。”徐芝儿一见这人就没好气,放开拉着玉双的手,扭身出了方家。
“小姐…”
芝儿抬脚跨进了货运总号的堂厅,堂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此刻见到徐芝儿都零零落落唤着小姐。
“嗯。”芝儿点点头,向中间的主位走去。主位安在一个矮矮的平台上,迈一阶小台阶才上去,座位后方挂着半面墙那么大的四海商行的海蓝色商旗。
芝儿看了看这面旗,转身面对众人,林大海身旁站着一个生得十分粗犷的男子,应该就是刘司藩刘掌柜了。
芝儿朝着他问道:“刘掌柜,还认得这面旗么?“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商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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