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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后胜

君王后暂时对我采取了按兵不动的方法。我知道她奉行的是“事秦谨”的国策,一直谨慎地跟秦国打交道,四十多年来齐国都没有受到秦国及其他五国的威胁。在她的领导下,齐国一直都很太平,而实际上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秦国是处处忍让,对五国不施以援手,反正离秦国是最远的,暂时还打不到,别人爱打仗就打去。而秦国也一直采用远交近攻的方针,让齐国暂时太平。

齐国的节气与中原有很大的不同。中原各国是二十四节气,齐国一年却有三十个节气。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分,齐国的春季从正月到四月上旬,有八个节气:地气发、小卯、天气下、义气至、清明、始卯、中卯、下卯;夏季从四月中旬到六月底,有七个节气:小郢、绝气下、中郢、中绝、大署至、中暑、小暑终;秋季从七月到十月初,有八个节气:期风至、小酉、白露下、复理、始前、始酉、中酉、下酉;冬季从十月中旬到腊月,有七个节气:始寒、小榆、中寒、中榆、寒至、大寒之阴、大寒终。

一过“始寒”便是齐国人的窝冬季节,其时朝野一体蜗居,几乎任何大事都要等到来年春季的清明之后。

节令还在中酉,距离始寒还隔着一个下酉,临淄王宫却已经上下一片忙碌了,都在做窝冬的各种准备了。

一时,王宫川流不息的进进出出,一片生气勃勃。

执掌王室事务的大夫,也忙着从官市上购进名贵的皮张,好让齐王在始寒那日给每个后妃赏赐一领上好的皮裘。

我对这些事儿正感兴趣得很,没事就往外跑,看着牛车络绎不绝地运进木炭,工匠昼夜连轴地修缺补漏,内侍们脚步匆匆地给每座殿堂安装外挂厚棉布帘的木架,侍女们则忙着给所有的门厅、长廊、房屋安置生火的燎炉。

看着别人忙乎,我也跟着起劲,前前后后地跟着瞎忙,好融入这时代的气氛。

有时候我就免不了以现代人的眼光,时不时指出各种纰漏,甚或亲自给齐王提出种种奇思妙想,燎炉应当装上轮子,木炭不当有丝毫烟气,棉布帘应当亮色,应该准备一些暖手的小炉等等。

齐王见我高兴,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而后便是种种奉诏修葺奉诏更改,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也有些随时进宫的官员对这些准备、摆设做出一番评点。偶尔我会与这些官员打个照面,他们从未见过我,对我甚是好奇,却是不敢过问,我也是打个照面就匆匆走开。

没想到却有一个官员竟然在我走开的时候挡在了我的前面,我抬头一看,不正是那日君王后召见我的时候,站出来说话的那个长得像包子的中年大臣么?

包子眯着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看得口水都快滴了下来。我恶心得紧,身子一矮从他拦着我的肥爪下溜走。

回到自己的屋子,恰好有人来请,我一问,竟是一个方士,集结了一大帮太庙方士,要对我一探到底。这不是明摆着拿我当研究品么?我断然拒绝了。

没想到刚过不久,又有人来请,我刚想发脾气,来人却说是司徒大人的家仆。

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什么司徒。忙问身边的小侍女,侍女悄悄告诉我司徒大人就是掌管土地民政的后胜。

后胜,那不就是君王后的弟弟齐王的舅舅?君王后去世后,他便做了相国,全面执掌齐国。他是一个贪婪,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的人,我想了想也拒绝了。

侍女却拉了拉我,说:“你不是说太后对你印象不太好吗?太后是非常听司徒大人的意见的,你要是不去,万一昌阁君生气了,在太后面前说你不说,那岂不是不得好了?”

想想也是,这个后胜很有可能就是那天站出来说话的那个中年大臣,谁都不敢吭声,唯有他敢在君王后发怒的情况下说话,必定是能左右君王后的人物。最近君王后因为齐王对我意见很大,以她的铁腕手段,哪天就让我“消失”了也说不定。

后胜的府邸比齐王的还富丽堂皇,红色的帷幕长长地拖在地上,窗外的微风一吹拂,飘飘地扫在脸上,柔媚而暧昧。真是个会享受的人,不过放在这样一个包子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恶俗。

后胜没有在正厅上见我,而让人引我到了西堂,西堂倒像是平时他饮酒行乐的地方,非常宽敞,入门两旁立着两只高高的象形铜灯,灯的整体为一只肥硕的大象,大象四足粗壮,赳赳站立着,长鼻高卷,口微微张开,两只短而粗的象牙从嘴角伸出,鼓着腮帮子,双目圆睁,两耳下垂,两胯隆起,尾巴卷着向下,栩栩如生。大象的背上驮着一个硕大的灯盘,盘里乘满了油膏,虽是白天,灯芯却仍旺旺地燃烧着,发出阵阵的香味。

除了红色的轻柔帷幕,中央摆着一张非常大的软榻,与其说是软榻,不如说是床好了,我进去的时候后胜就斜躺在上面,我一眼就看见了他的敞开的大肚皮和白白胖胖的短四肢,这不是那个中年大臣么,原来这只包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后胜。

后胜两边是各色美女,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捶背揉腰,一个扇风赶蚊子,当然还有一个美女和他一起侧躺着,这时恐怕就少一群跳舞唱歌的了。

后胜看见我进来,屏退了身边的美女,把我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翻。

“司徒大人,不知今日让民女前来,有何指教?”我退后一步,避开他色迷迷的眼神。

“今日冒昧请仙子前来,一是想见识见识那仙境中的神仙,二来,呵呵,我有一不情之请。”他说着说着,竟又上前一步,捏住了我的手。

我赶紧往后一缩,再退一步:“大人请说。”

后胜却不急,拉着我将我引到榻前,我忙急中生智跑到青铜编钟前面,敲敲编钟说:“这套编钟真漂亮,它总共有几件呢?”

后胜得意地说:“它总共有61件。仙子可喜欢?我叫乐师来给仙子演奏一曲如何?”

“61?”据我所知,1978年,在湖北省发掘了一套举世闻名的编钟——曾侯乙编钟,它共65件。这么说来,61也算是非常豪华的级别了,但也意味着,还有比它更高级的。我讪讪地说:“原来才61枚,要听,就要听最大的。”说完这话,我看见后胜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可不是见过世面的,还真把我当小女孩了!我得意地继续说:“大人刚才说叫我来有两件事,未知第二件,为何事?”

“想请仙子赏脸,到我后胜府上小住几天,呵呵,我对星象是非常感兴趣,也颇有一些研究,想和仙子一起探讨探讨,不知可否?”

切!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看他色迷迷地盯着我的脸,我就不舒服:“大王已经吩咐了,我就住在宫里了,恐怕大王一天看不到我都会不高兴的。”

“哼!这小崽子,他的话你不必听,他可得听我这个舅舅的,我说一,他可不敢说二!仙子尽管放心在此住下,谅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连齐王都挡不了,我气炸,忍住火气说:“可真难得大人一片好意了,无奈小女子眼高手低,住嘛,我就要住在这天下最漂亮最大的王宫里,绝不委屈于在一处大臣的宅子。”

后胜冷笑一声,说:“原来仙子心大着,不过仙子你错了,田健未必就是齐王真正的大王!”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君王后一死,齐国就实际掌控在他的手里。

提醒我跟错齐王了,应该跟着他才对,我怒道:“大人这说的可是大逆不道的事,要杀头的……”故意将杀头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后胜哼哼两声,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眼睛贼溜溜地围着我的身体转,幸好我早有准备,现代恶俗桥段登场——

侍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大王四处找你,现在正发怒呢!”

“怎么办怎么办!”我提提裙摆,慌慌张张地,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便随着侍女跑出了门,后胜咬牙切齿地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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