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水的鱼
第二章
等施展父子的车消失在视线里，逸轩和他爸才相继往屋里返。这时逸轩才发现，他爸猛然之间老了许多。他爸那件本来很合适的上衣现在穿在身上却显得松松垮垮，花白的头发里夹藏着庄稼的碎叶，黑黄的脸就像一个展开的纸团儿，再加上那因发干而暴皮的嘴唇让人看了心里就发痛，唯独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他那双眼依然那么有神。上半辈子为房子，下半辈子为孩子，这是一般人的传统思想，作为逸轩的父亲这个单纯的农民更是如此。逸轩明白他和姐姐就是父母下半生的希望。在乡下，只要孩子能有一个好的将来，这辈子再苦再累也值了。
每当逸轩想到他爸，在意识里伴随着出现的还有臧克家一首题为《老马》的诗。有时他就想这整整二十年来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无不铺满了父母的血汗。是的，他爸就像一匹老马，为了他和姐姐无怨无悔的操劳着。而他和姐姐也并没有让父母失望，尤其是姐姐。姐姐不仅是父母的贴心棉袄也是村里公认的“秀才”，姐姐是父母的骄傲也是自己的骄傲，用父亲的话说姐姐是全家在在人前挺直腰板的资本。要不是姐姐放弃了高考，此时她的青春也应该在大学校园里绽放。终究，姐姐放弃了高考，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的完成学业，为此父亲一下子老了下去。
现在姐姐虽然退学在家但父母也从来不舍得让她像别家的同龄孩子那样下地干活或是外出打工，既然没有能力让女儿完成学业，那么就用爱来补偿吧。
逸轩因为有这个家而庆幸，因为有这个姐姐而骄傲，他深深的爱着这个家，深深的爱着父母，深深的爱着姐姐，他曾经发誓：今生他不会让姐姐受到任何伤害。
“老二，你考的怎么样啊？”看了看沉思的逸轩，韩玉忠的脸上爬满了慈祥。
“确切的说”逸轩故意稍微一顿，马上看到了他爸睁大的眼睛他赶紧又接着说：“考的还可以。”
“是好还是不好？”
“还不错！”
“好不好？！”
“不出意外的话，我感觉挺好的。”
听到“好”字，韩玉忠的“展开的纸团儿”褶皱更清晰了，他轻抚着逸轩的头兴奋的说：“臭小子，还给老子卖关子。”说着转身走进屋给逸轩倒了杯水。
逸轩刚刚接过水，就听他爸心急火燎的说：“哎呀，我工具还在地里放着呢，你自己在家玩吧，我回去在干点活，等我回来再做饭。”
“爸，不就是一件工具吗？吃完饭再去怎么了？”
“嘿，傻小子，你不稀罕自有人稀罕，行了，我走了。”说着便匆匆忙忙的回地里去了。
父亲走后，韩逸轩又陷入了沉思，他喜欢无人打扰的沉思，这点他和施展很像。说实在的他不愿回到这个村子，他总感觉这里是那么的落后，而这里的人见识又是那么的短，今天谁家的猪下了几个崽谁家的鸡被偷，明天就能传遍全村，他在心里瞧不起这些人。但这里又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还有他至亲至爱的父母和姐姐，更何况他也深深地爱着这块古老的土地，尤其是在傍晚和姐姐在野外散步时，他真想把自己的躯体溶化在绿色的田野里。他想奔向远方，带着父母姐姐奔向远方，但他有舍不得这块土地，他时常陷入这种矛盾中。
“妈，我姐什么时候回来啊？”听到爸妈相继走进了家门，逸轩变站起身来到院子，给他妈妈端来了洗脸水。
“过几天吧。儿子，饿了吧？你想吃点什么，我洗洗手给你做。”
“随便。”逸轩有点无精打采。
“要不杀只*，慰劳慰劳儿子。”逸轩的母亲看了看韩玉忠。
“今天凑合着吃一顿吧，等逸冉回来再杀也不迟。”韩玉忠一边说着话一边接过了妻子手里的毛巾。
“过几天……”
“爸、妈你们自己吃吧，我要去姥姥家找我姐姐去。”还没等母亲把话说完，逸轩已经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家门。
逸轩骑车走到姥姥家已是满头大汗，还没进门就远远的看到他姐在院子里洗衣服，于是他放好自行车悄悄地走到姐姐背后说：
“我在柔嫩的花蕊里散步，
但，理想却在现实中痛哭”
逸冉听出是逸轩在念自己的诗，微微一笑继续埋头洗衣服。
“姐，我来了！”见逸冉没反应，逸轩提高了音量，宣布道。
“哦，我知道。”逸冉依旧头也不抬。
“你知道什么啊？你想我了没？”
“想了，想你想的吃饭端着碗，睡觉闭着眼。”
“有那么失败吗？”
“你以为呢，说说你考的怎么样？”
“考的还不错，恐怕不只关心我吧。”
“那还有——谁——啊？”逸冉故意把后两个字拖长了音。
“施展阴沟翻船，发挥失常了！”
“他发挥失常是他的事？跟我好像没关系吧，我问你施展了吗？你就乱说？”逸冉看穿了逸轩，再说她也相信施展一定考得很好，比相信他弟弟还相信施展。
“姐，你怎么一点儿幽默细胞都没有啊，你就不会配合我一下吗？”
“行了，别胡扯了，先进屋看看姥姥去吧。”
“姐，本来施展跟我一块儿回的家，但是他见你不在，凳子还没暖热就走了，别提当时他有多失望了。”逸轩从屋里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逸冉旁边。
“能有多失望啊？你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别瞎扯，再说了，城里的女孩儿多的是。”
“姐，这你就冤枉施展了啊，他对你用情有多么深，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再说施展在学校根本就很少跟女孩子交往。他家是有钱，但是他从来都不显摆也从来没有过那种公子哥的脾气。”
“行了，你看我说一句，引来你十句，就算我冤枉他了。”听到逸轩这样说，逸冉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
逸轩回来的路上他在想姐姐变得越来越成熟了，也变得越来越美丽了，她那种美是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在逸轩的心理姐姐的那种美简直就可以跟形容男孩子的“帅”相比。但姐姐也越来越现实了，而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姐姐那种潇洒的性格还没被农村“土地就是生活，子女就是命”的观点所同化。伟大的作家雨果说：“人有了物质才能生存，有了理想才能谈生活”，如此说来，姐姐可以算上生活的哲人了。通过刚才的长谈可以看出姐姐依然是不干于平庸的，姐姐对人生的意义以及对生活的理解之深让他感到吃惊，他是佩服姐姐的。记得每当他在生活或是学习上受到挫折的时候姐姐总能晓之以理的说到他心底深处，在他心里姐姐简直就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是的，他希望姐姐能跟施展谈恋爱，但不知为什么姐姐好像在躲着施展。
“哟，大学生回来了？”
逸轩收回思绪定睛一看他们村的支书甄伟军正夸张的露着两排大黄牙向他笑着走来，逸轩象征性的打了招呼匆匆的离开了。
“我操你娘，大白天的就干这个，真不要脸！”逸轩听到甄伟军的骂声转过头去，看到甄伟军拿着一个木头棍子砸开了正在路边交配的两条狗。
“你还不如狗呢！”逸轩默默的想。事实上逸轩很讨厌这个不办实事的村支书，自从甄伟军主持工作以来，村里根本就不开村民代表大会，即便是开会也只是五年一次的选举，而选举的结果也是换汤不换药。而且村里治安越来越差，记得有一年冬天小偷半夜开着机动三轮来村里行盗，竟然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去村部打开广播大喊：“贼来了，贼开着三轮进村了！”那声音不禁让人想到电视剧里鬼子进村的场景。这还不算完，从他当上支书以来，公用的东西能卖得都卖了，以前大旱季节村里都集体灌溉农田，但自从他把村集体的电机卖了之后再也没集体干过，条件好的自己花钱灌溉，条件不好的还是只能靠天吃饭。因为畏惧他的家族势力，村民对他的种种行径也是敢怒不敢言。而每当上级来检查工作时他都能把自己的“功绩”说得天花乱坠，逸轩真怀疑支书的爸当初给他起名“伟军”的用意，这个伪君子！
更过分的是自从甄伟军的老婆瘫痪之后，他就仗着权势在村里乱搞男女关系，私下里村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跟他有染的几个女人的丈夫，都在他的提拔下当了队长并光荣加入了**，唉，这些可怜得人啊，被人强加的扣上了绿帽子，不仅不摘下来却还高兴得捡了一张党的透明白纱来遮羞，这些人无知的可笑却也无知的让人感到心酸。那个甄伟军，在逸轩的心里他简直就是十足的跳梁小丑儿，逸轩甚至还想，要是让自己来干村支书，一定比他甄伟军强好多倍！
逸轩想着想着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这种当村支书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
“二狗子，我日你娘，你媳妇这几天干嘛去了？老子白给你队长当了！”
“大军儿，你他妈拉个比几天没下地干活了？不知道我地里的草长过人高了？”
“这谁，谁家的羊啊？找死吗？怎么跑到我屋后边啃草来了，草都被你家的羊吃了我家的羊吃什么？”逸轩一边走身后一边传来甄伟军断续的骂人声。
逸轩走到家，已经接近下午了，他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想去给父母帮忙却被他爸拦下了，于是走进姐姐的卧室拿起拜伦的《唐璜》随便的翻了起来。
晚上逸轩三口刚吃完饭，甄伟军呲儿着黄牙来了。
韩玉忠夫妇看到韩伟军，稍有紧张并满脸堆笑的把他让进了屋。韩玉忠给他拿了一把木椅子，而韩玉忠的妻子则忙着倒水。
“逸轩，听说今天是一辆豪华小车把你送来的？”甄伟军接过椅子还没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逸轩。
“怎么了？”逸轩不以为然。
“逸轩，好好说。”韩玉忠一边训斥着逸轩一边满脸堆笑的对“黄牙”说：“对，那是他同学家的。”
“噢，有同学就是好。他们下次再来，给我介绍一下，我作为一村之长，理应搞好外交工作。”
“什么外交工作？我同学，你认识了有什么用？”逸轩感到很搞笑。
“哎呦，怎么没用，说不定那天会在我村的建设上添砖加瓦。”
“帮我们村建设什么啊？我们村本来就越建越烂，不建还好，现在被你建设的下雨天根本就不敢出门了，路上坑坑洼洼不说，全村的胡同里流的全是臭水！”
见逸轩否定了自己的“功绩”甄伟军马上反驳道：“你这孩子怎么给大人说话呢？还文化人儿呢！”在一旁的韩玉忠也教训到：“逸轩，你叔好不容易来一次，问你什么你就好好的说，怎么越来越不懂事呢？”甄伟军向韩玉忠摆摆手又继续向逸轩说：“这几年，你一直在外求学，你不了解村里的情况，叔不怪你，算了不说村里的情况了，说说你考的怎么样吧？如果考上了大学，我组织开个村委会，争取从村里建设的开支里挤出一百块钱给你作路费。”
村委会十年不遇一次今天为了一百块钱他要开村委会，听到甄伟军这样说逸轩感到很可笑，他感到甄伟军很无知，无知到了愚蠢，无知到了不得不让人嘲笑他。“还可以，你那钱自己留着吧，咱不稀罕。”逸轩有点心不在焉完了又接着说：“叔你坐着，我回屋看书。”
“书呆子，一百块钱你都不稀罕你稀罕什么，别说你考不上，就是考上了这一百块钱我也不给！”甄伟军默默的想。
逸轩无礼的走了，把甄伟军的诸如“关于村里建设”许多问题都狠狠的闷在了心里，此时的甄伟军就像吞进了一只苍蝇，想吐又吐不出来，不吐心里又难受。
“玉忠哥，你这孩子的家庭教育没跟上啊，我看再过几年他给你当爹算了，是他不知道棒下出孝子还是你不懂啊？再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是我这个当书记的没搞好文化建设，还是你教子无方啊？”甄伟军把气都撒在了韩玉忠身上。
“书记，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吧？”
“怎么了？怎么过分了，我什么时候过分过，你去打听打听，我从来都不过分，告诉你，那孩子太过分了啊。和谐社会讲究社会和谐，你那儿子就从来不给我和谐，行了，我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村支书很少来咱家，今天来问问你考试的情况，你怎么那个语气?”“黄牙”走后，韩玉忠叫出了逸轩。
“他是真心来问我考试情况的吗？我就看不惯他那个伪君子样儿！”
“唉，有句老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家？你记住了一个人能在那个位置，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逸轩就看不惯他爸那老实劲儿，还口说：“我不是瞧不起他的社会地位，我是瞧不起他的人格！算了不给你说了，你又不懂，我看书去了。”
韩玉忠还没反应过来，逸轩就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第二天逸轩很早就起了床，没洗刷就走出院子朝野外走去。他喜欢夏天的傍晚，但他同样热爱着乡下夏天的早晨。他漫无目的的走在田间小道上，路边草丛里的昆虫和谐的鸣奏着生命的“交响曲”，小草在露珠的浸润下显得格外翠绿，朝阳照射下的庄稼仿佛在争先恐后的生长，看着这生机盎然的景象，逸轩不由得像在学校跑操一样加快了脚步，嘴里还哼出了歌声。逸轩站在村外的河堤上看着自己的小村庄，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吆喝声，这时，村子的周围也围上了一层淡淡的炊烟。逸轩想该吃早饭了，便起步不紧不慢的往家赶。
逸轩走到家，母亲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了，爸爸在喝茶，这是他的习惯。逸轩进屋拿了洗漱用具在水龙头旁边洗刷起来，这时长的像面团儿似的“大好人”来了，不过“大好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逸轩的存在。“‘大好人’不是村里有名的媒婆吗？难道她是来给我说媳妇。”逸轩暗自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事儿不急，她还小。”
逸轩忙不迭的问：“谁还小？”
他爸轻轻的说：“没谁。”
没想“面团儿”带着嘲笑的语气并且理直气壮地说：“你姐，村支书相中了你姐做儿媳妇，你爸不同意！”
“谁?支书的儿子？就那个站着像根筷子，坐着像个鱼钩，头顶方便面的二杆子青年啊？”
“什么方便面？”在一旁的父母看着逸轩笑了。
“他头发自来卷儿，卷的像方便面！哼，别说我爸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同意！”说完，逸轩忽然想到了施展他又急忙补充道：“告诉你们谁要敢打我姐的主意，我给他没完！”
“面团儿”不屑一顾的说：“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啊？再说虽然人家长的不行，但人家有钱啊，人家爸又是村支书。”
“有钱让你女儿嫁给他啊，你们多好啊，一个黄板儿牙，一个白面团儿，多适合做亲家。”
“你看你教养的好儿子！”“面团儿”恼羞成怒的走了出去，走出门时还把门外的塑料盆子踢的老远。
逸轩又想说什么却被韩玉忠呵住了。
韩玉忠让妻子盛了饭，有所顾虑的说：“得罪了支书，以后在村里要小心点哪！唉。”
逸轩直截了当的说：“我给你们说，我同学施展喜欢我姐，你们要同意了，他恨你们一辈子，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儿。”听此，韩玉忠夫妇醍醐灌顶，施展经常来他们家的原因就这样被逸轩不经意的一句话给捅破了。但韩玉忠却并没有因为逸轩的这句话而感到轻松相反他心里的压力有又增添了几许，毕竟施展是个富家子弟，再说这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施展跟女儿成不了也就罢了，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嫁过去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面团儿”从逸轩家气呼呼的冲到了甄伟军的家，逮住正在吃饭的甄伟军添油加醋的凝噎着说：“那一家子不识好歹的，看不上咱家雨春，尤其是他家的那个二小子说话没大没小，”“面团儿”咽了口唾沫，雨春不耐烦地把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子上，而“白面团儿”则自觉的端起水喝了一口继续说：“他不光骂你是黄板儿牙，还说咱家雨春是鱼钩儿，还说咱家雨春天天拿头发当方便面吃，更过分的是他还说让我给你当儿媳妇。你说这个小兔崽子！”
甄伟军毫无羞耻的骂道：“这个小兔崽子，他不要命了，除了他还没有第二个人骂我！”接着又说：“你没看见雨春在吃饭吗?你总是不分场合的乱说，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行了你回去吧。”“面团儿”知趣的走了，但在心里却胡乱的抱怨着。
到了晚上，甄伟军生气的来了，不过这回没呲儿黄牙，逸轩看到他就调皮的悄悄对他妈说：“妈，你瞧伪君子这回忘带‘黄板儿牙’了。”他妈听后笑着轻轻的打了他一下，赶快把他推进了卧室。逸轩在卧室里听到“黄牙”带有训斥的口气对父亲说：“玉忠哥，你家二小子怎么说话呢，当着别人的面骂我就算了，还骂我家小子，我那小子可还没成家呢。”
只听父亲低三下四的陪笑道：“你别听‘大好人’胡说，再说了你侄子还小不懂事，现在是正赶着收庄稼，我也没闲心来考虑逸冉的事，等闲下来吧，那个时候咱们坐下来再好好的谈，大兄弟你看行吗？”母亲也在旁边附和着。
“怎么谈？谈什么？我家的条件你也知道，你问问这十里八乡的谁家的闺女不想往我们家贴，雨春能够看上逸冉那是逸冉的福分，也是你家的福分。话，我再多说就伤和气了，你在这里给我表个态，等有了时间我找几个人张罗张罗，把他们的事先定下来，结婚的事以后再说。”甄伟军傲慢的语气让人感到泰山压顶。
“你想干什么啊？逼婚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逸轩再也无法压制自己。
“玉忠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棒下出孝子的道理还得我亲自给他讲啊？再说了，你家谁当家啊？你这当爹的也太窝囊了吧？”甄伟军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抽出几年没洗过的鞋垫儿狠狠的抽他几个耳光。
看了看韩玉忠无奈的表情，逸轩彻底火了，他故意的提高了嗓门：“甄伟军，你有什么啊？你也就是在这个村里的土皇帝，上边也就不知道你这样为非作歹，告诉你，老子不怕你，你在村里有人，我在城里有人，你忘了来送我的车了，那个开车的就是县政协的，想撒野找错地方了。哎，我说，你不会连政协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吧？”
“知道、知道、作为村支书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呢。没想到你认识这么大的官儿，哈？我说你怎么敢这样给我说话呢，你怎么不早说啊，是，后台有多硬你说话的分量就有多重，行了，你们忙吧，孩子的婚事咱以后再说。”甄伟军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站起身来，完全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以后别再这么毫无遮掩的说话了，你一直在外面上学，村里的事你不了解，还有以后你在路上见了甄伟军还要恭敬叫叔，改天你还得跟着我去他家道个歉，他这人小心眼儿。”甄伟军走后韩玉忠仍旧顾虑重重。
“道什么谦？谁也不许去！”
“你说你这孩子，书越念越糊涂了，我又不害你，我让你去自有去的道理。”
“什么道理？不就是分地的时候能希望从他那里分块儿好地吗？他爱给不给，哎，爸，你被谁吓怕了？”
“都怪我把你宠坏了，再乱说我就揍你。”
“好，不说了，我看电视。”
其实逸轩是不喜欢看电视的，因为他总感觉电视艺术发展了很多年，商业化的广告增添了很多，而电视剧根本就没有内在的突破，无论是古装的还是现代的情节都千篇一律，例如清朝的古装戏大多以宫廷生活为主，但那些发生在那些王公贵族身上的事却太平民化，这就造成了他们身份与生活的矛盾。甚至于有的演的明明是古代片，但从头到尾只有衣服能勉强看出“古”，而肢体语言和对话语言都标榜着“现”，更甚者根本不具备现代的艺术却只有现代的低俗。所以不到百无聊赖时他是不会看电视的。
到了第二天逸轩像往常一样去野外散步，刚走到野外就听见从路旁的庄稼地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话声，只听一个说：“哎，你听说了没，韩玉忠家的二小子把书记给骂了。”
另一个又说：“听说了，这事儿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就你还拿它当新闻。”这个女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听说‘白面团儿’给雨春有一腿，这事儿是真是假？”
另一个问道：“白面团儿是谁？”
“大好人！玉忠的二小子给他改的。”
“哈…不过你还别说大好人长得又矮又胖上下一般粗还真像面团儿。”两个八卦的女的还在说着什么，他没再往下听，若有所思地向远处走去。他感到这两个女人的对话有种无知的幽默。其实这些人他也能理解，在乡下闲时比忙时多，闲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有意义的事干，如果他们连话也不说了还真就成行尸走肉了，更何况他们不看报不看新闻，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就是一台电视，而那电视的唯一用途就是被他们用来看通俗电视剧，思想不落后才怪呢。唉，可悲的人们哪。
正在逸轩精神几乎要崩溃时姐姐回来了。姐姐听说了他的“英雄事迹”后笑的合不拢嘴。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但时间也是过的飞快的。转眼间，高考分数就下来了，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和施展都过了重点本科的分数线，依照他们的约定他们报了同一所学校。他选了机电专业，而施展选了经济专业。
虽然一个多月都过去了，但现在想来逸轩还是有些兴奋，记得成绩刚下来的前一天父母担心的一夜没合眼，到了第二天当知道他过了重点本科的分数线时，他父母兴奋得去村里仅有的一家小卖部里买了很多糖，分给了街坊四邻。他妈妈还说，这辈子结婚时都没这么高兴。他唯一认为他爸做的不对的地方就是，一天晚上他爸拿着糖叫着他去了甄伟军家，其实他根本就不想过去说那些令他恶心违他心愿的话，虽然他说的那些话语气仍旧很强硬，尤其是当甄伟军听到好话满足的露出黄板儿牙时，逸轩真想拿只臭袜子塞进甄伟军那张恶心的嘴，但是他忍住了，毕竟他爸在来的路上用几近求他的语气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话时一定要顺着甄伟军，听了爸爸的话，却窝了自己的心，逸轩一边这样想一遍装作毕恭毕敬的听着甄伟军的训话。更为可恨的是，到了第二天甄伟军在村里到处宣扬“玉忠家的二小子昨天去我家赔礼了”，但这点小小的不快在逸轩的心里很快就过去了，或许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成绩下来的第二天，出门在外学习的叔叔韩玉鹤打来了电话问逸轩考分的情况，当逸轩把成绩告诉韩玉鹤之后，韩玉鹤高兴的足足有半分钟没说话。的确，韩玉鹤听到侄子实现了自己当年的梦想抑制不住的激动就像泉水一样从内心喷涌到了脸上。现在逸轩不仅成了他全家的骄傲，也成了村里议论的焦点。而村里来他家贺喜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逸轩看到爸爸开心的笑容感到无比的欣慰，许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见爸爸笑的这么开心也就从这天开始逸轩的爸在父老面前真真切切的挺直了腰板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