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闪即没,但此时三人具已看清那怪物的长相——三角形一个棱角分明的脑袋,面孔与鳄鱼十分相似,额背上皆是琥珀色的硬鳞皱皮,两只橙金色小眼分长于额边两侧,眼中只有一条线状的竖直瞳仁。
虎蛟!
皇甫华心中阵阵发寒——这虎蛟原就生长在百毒谷内,以沼泽泥潭而居,十分凶狠。误入毒谷之人,如未死于毒虫瘴气,便多丧生于此物之口。只是,这些东西原本还应该在更深一些的谷内泥潭之中,此时怎么突然跑到外面来了?
沈云飞虽是从未见过此等凶兽,但也在书上看到过它的图样,更知其凶险。此时见那兄妹二人仍旧站在树下,周围草丛又时时晃动,显然聚集了不少虎蛟,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才能出力相助。
接连两次受锉,那虎蛟也变得不再安份,四处蠢蠢而动,显然是想群起而攻。
皇甫静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只是距离太近,搭弓射箭不方便,顿时将弓往肩上一挂,摸出腰上的红缨银面飞刀夹在指上。
兄妹二人背对而立,见四周莺草憧憧,虎蛟低吼阵阵,数量实为庞大,且都是极进的距离,心中实在不敢怠慢,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皇甫华抬眼往树上看了看,只见沈云飞抱枝观望,脸上颇有些紧张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用肩轻轻撞了一下皇甫静。
毕竟是兄妹同心、血脉相连,性格虽不一样,但彼此之间却早已有了默契。皇甫静被兄长这么一撞,顿时会意,也开始打量着哪里才能上树。
这千年古榕自树冠之下,根须垂落,密密麻麻,粗细不一、老嫩不齐,保不定哪一根才能乘得起人。
那沈云飞昨夜上树,是事前早有准备,沿着那主杆上缠绕的根蔓,自然可以爬得轻松。可兄妹二人现在站在树下,距离那中央树杆却还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此时若冒然前往,必定惊动这脚下的虎蛟。以他们的速度,恐怕赶不急冲上树顶,便要葬身于凶兽之口。
正在犹豫迟疑之际,那虎蛟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一头探出草丛,晃动着身上的硬鳞便向二人冲来。
皇甫静正面向那个方向,一见虎蛟异动,手上的飞刀便脱手扔了出去。那虎蛟显然已有了些年岁,经验竟然极为丰富,一听得破空之声奔自己而来,竟然迅速将头脸一埋,那飞刀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后颈。
虎蛟脚步一滞,却不像方才那两头似地急吼吼逃走。只见它晃动头颈,抖擞抖擞扁平的身躯,那飞刀竟被轻轻松松甩到了一边。
原来那飞刀原本就未深入虎蛟肌理,只浅浅地嵌了一点在那满是硬鳞褶皱的表皮之上,竟是连一点血迹也无。那虎蛟喉咙翻滚,低低咆哮了一声,两眼闪着幽幽萤光,嘴里喷出阵阵腥臭。
皇甫静本就与那怪兽距离不足两丈,眼睁睁看着对方龇牙咧嘴的模样,心慌意乱之下接连甩出七八把飞刀,却无一例外都被虎蛟那厚硬的外皮所阻。那虎蛟节节逼近,张开锋牙利口,便要向皇甫静扑咬过来。
那颚间利齿被阳光照得锃亮如铁,皇甫静一时乱了阵脚,只抵着哥哥的背,双臂乱挥一阵尖叫。
皇甫华虽未亲眼目睹,但妹妹的动作却是能感觉得到。他迅速贴着皇甫静的背心,脚步一个圜转,将她护到了身后,右手借着转身的力道一挥过去。虎蛟猝不及防,被砍了个正着,整个前吻被削掉一半,痛得它一头栽倒,“咿咿唔唔”惨叫一通,滚得是草屑乱飞,泥花四溅。
皇甫静死里逃生,又见哥哥得手,不由欢欣鼓舞,一时竟忘了周遭处境连连摆手叫好!皇甫华却沉着收刀,回身过来,猛道一声:“小心!”
说话间已将皇甫静再度抓至身后,那原本躲在她背后伺机偷袭的虎蛟无处遁形,“吱呜”发出一声怒吼,后腿使劲,竟如青蛙一般跳起,腾空扑了过来。
皇甫华丝沉着应战,脸上无一丝惊慌之色,只一个箭步抢上去,横刀劈过,那虎蛟凌空被皇甫华的力道带的摔翻在地,腹部半尺来长一道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满肚青肠流了一地。
此时四周虎蛟们背着鲜血的气味刺激得愈发急躁,皇甫华见势头不好,已瞅准了一根格外粗壮的树根,便提了妹妹的腰带往背上一送,喊道:“你先上树,下面实在危险,你应付不来。”
“他娘的,要不是这怪物皮这么厚,姑奶奶我一只手收拾俩!”皇甫静嘴上虽强词分辨,却也乖乖地借着皇甫华手上的力道,飞身跃起,抓住那树根藤蔓,朝着主杆上荡去。
皇甫华没了后顾之忧,提气疾行,几个箭步便越出好几丈。四下虎蛟见势纷纷而起,跳跃起来狠扑猛咬。可一来皇甫华行动的确迅速,二来这虎蛟体形庞大,虽有跳跃之功,行动却不大方便。二人一上一下,有惊无险,竟然真给他们硬冲到了古榕主杆下方。
沈云飞老早就看到二人正直奔主杆而来,当即手脚并用,顺着树冠上交横并错的枝杈赶往那边接应。
皇甫华奔至树下,一把抓住正荡到跟前的皇甫静,用力向上一推,自己却因这一顿而缓了下来。
皇甫静借兄长之力,跃至树身,双手紧抓住杆上缠绕的根蔓,顿时便牢牢地贴在了上面。回头再一看,皇甫华却还在树下,四周虎蛟早已扑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了。
正在惊慌之际,忽见从树上掉下一件长长的事物,正落在皇甫华的脚边。那虎蛟原本张牙舞爪就欲扑上,将眼前人撕得粉碎,突然被那落下的东西吓了一跳,一个个竟然摇头缩尾,纷纷向后退去。
见此惊形,皇甫华是又惊又喜,也不及多想,赶紧趁着那些虎蛟退怯之际,纵身跃上树杆,也学着皇甫静的样子,死死用手抓住根蔓,不让自己再掉下去,并顺势向上攀爬。
正爬着,忽见眼前人影一晃,那皇甫静竟然用脚背勾着根蔓,身体倒挂,伸手向地下抓去。皇甫华正待喝止,却见她腰身一弹,顿时又翻身而上,手上已抓了一根两尺余长的紫竹白玉箫。
一见那玉箫,沈云飞顿时摸了摸自己腰间,腰带上已空无一物,显然那东西正是他刚才爬动之际,被树枝给刮蹭下去的。
兄妹二人爬到树顶,坐到树杈之上,低头看见那群虎蛟不舍得放弃嘴边的食物而离去,却又爬不上树来,只能围在树下团团打转。虽然尚未脱离险境,但性命一时无忧,不觉也都松了口气,二人这才打量起一早就躲于树上的沈云飞。
先前侧眼看到沈云飞在树枝上爬动,动作迟缓、毫无章法,皇甫华便知其不会武技,也没有什么仙法道术,但仍能出声提醒,提点方位,虽没起到多大作用,但好歹有那份儿心在,足见其侠义精神,因而便先对云飞产生了好感。
此时再见他衣着华贵,穿戴皆非普通人家所有,实实在在一贵少公子,便更觉得惊讶。
而皇甫静呢,一早就是存了索取报酬之心才进来的,这会儿见沈云飞穿着打扮皆是上品,她捡的那根玉箫更非凡物,当即便打定主意,一定要狠狠地敲他一笔,才不枉了这一番惊险。
皇甫华抬了抬手,冲云飞一抱拳,说道:“在下义阳军致果校尉皇甫华,这是舍妹皇甫静,不知这位兄弟高姓大名,刚才提点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沈云飞见那兄妹二人身手不凡,实在是又羡慕又佩服,此时二人脱险,又对自己如此恭敬,连声推了几句不敢当,才又拱手说道:“在下沈云飞,望龙镇人士。”
一听这话,皇甫静顿时便叫了起来:“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沈三少爷啊!成亲当天留书出走,让新娘子把花轿陪嫁都给烧了的那个!”
沈云飞忽地一愣,问道:“你认得我?”
皇甫静“嗨”地一声,扬手说道:“你的名气现在可是大了去了,堂堂侠义门旗主发了话要追杀你,连你爹娘老子都不放过,你还不赶紧逃得远远的,省得被人抓住抽筋剥皮、喝血吃肉!”
“真的?!”
沈云飞大惊。他还不知道自己逃婚,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若是累及爹娘,那还真是万死不足辞其疚。
“她吓你的。”皇甫华瞪了妹妹一眼,赶紧说道:“烧花轿的事情是有的,但侠义门乃名门大派,绝不会牵连到你的家人。不过,那位温小姐也的确发誓要杀你雪耻,这件事情却不是静儿危言悚听。”
“只要爹娘没事就好。”沈云飞长松一口气,转而又问道:“您二位怎么到这凶险之地来了?”
皇甫华尚未回答,就听皇甫静大声叫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问呢!”
沈云飞愕然,转头望向皇甫华。后者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详细道来,沈三少这才知道,二人入谷,原来真是为了自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