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掳走了,钰丹朱竟不十分在意,反倒是大将军更为恼火,过后又要为钰丹朱撮合另一桩婚事,这钰丹朱一直想轰轰烈烈干一票大事,如今大事尚未做成,也就无意于燕好,因此婉言拒绝了义父大将军的好意,这风波过了些日子也就渐渐平息了下去。惟独蕊珠的心海,至今仍是波涛汹涌,她从池荪郡主的事件中受了很大的刺激,这江蕊珠素来有野心,不甘屈于卑位,一心想往高枝飞,但因现实社会的不允许,她这高远的志向只能像棵树,长到头了就得枯死,给埋到地下去,可它又变作了炭,现在因池荪郡主和她表哥的结合而溅到了火星,竟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蕊珠芳心暗许筠公子已久,因见筠公子对素月另眼相待,两人关系日益亲近,非同一般,心里早就浸了一缸子的醋,几次想拿素月煞性子,但素月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说起话来又是软谈丽语,自己竟没法子找茬,只将种种不满强压了下去。哪知这一日她陪沐夫人来桢府时,恰好逢上紫夫人上门来拜访江夫人。蕊珠偷偷躲在屏风后,听见她们谈及了筠公子与素月的婚事,一时就火山爆发了,等紫夫人一告辞,她就顶着头上烧得正旺三把火,气腾腾的往素月房里去了。
素月因身子有些疲乏,正歪在床上休息,蕊珠见了,就冷笑道:“大白天的还睡懒觉,怎么?找到了好婆家就有恃无恐啦!”素月觉得莫名其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蕊珠早气白了脸,只冷笑着不说话,而面对蕊珠的无理取闹,素月竟是感到过意不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素月从小就老是觉得自己亏欠了蕊珠什么似的,也许是自己霸占了太多的爱吧。素月正在猜蕊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时,蕊珠又开口说道:“太太们叫你呢,别净往床上赖,还不快跟我走。”素月因而只得起床来整理,蕊珠又说道:“别磨磨蹭蹭了,让长辈们等你呢!”蕊珠像是吃了火yao,一逮着机会就对素月狂轰。
素月匆匆换了衣服,一面示意让丫鬟们别跟来,一面随着蕊珠出来,蕊珠两步并做一步走,根本就不愿理素月。等两人落了一大截,蕊珠又返了回来,往素月跟前一站,不吭声,接着又要往前走,素月连忙拉住她。
“姐,姐姐。”蕊珠侧着身子,还是不理素月,素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开罪了蕊珠,猛地想起了筠公子,因问:“姐,你刚刚说什么‘婆家’?”
“你装什么装啊?你和他天天眉来眼去的,打量谁是傻子,王妃娘娘。”蕊珠冷嘲热讽地说。
“裕王府来提亲了?!”素月拽着蕊珠问,她吓得汗都出来了,爹娘可千万别答应这桩婚事。
“这事不早十拿九稳的了。”
“答应了!”素月没听明白,吓得脸色苍白,声音也都哑了。
“没,没有。”蕊珠没想到素月会是这样的反应,也吓了一跳。
“没答应?”素月还是紧张兮兮的。
“还,还没,那并不算是提亲,紫夫人把话说得很含蓄,不过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今天大概是先来探探口风的。”
“谢天谢地。”素月大松一口气。
“难道你不希望那样?”蕊珠困惑不解,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柔和了。
“我对庭筠,不是那样的。”
“哪样的?”“庭筠”两个字还是让蕊珠觉得很刺耳。
素月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方压低声音道:“我喜欢的是三殿下。”说完这句话,素月心里好过了许多,明知道蕊珠与筠公子是九天九地,有没有自己都一样,但还是减轻了罪恶感。
两人当下冰释前嫌,但蕊珠的神情却显得愈加痛苦,凄惨惨地说:“其实都一样的。”
“姐……”
“我发疯地羡慕你。”蕊珠都快哭了,“你娘和我爹身上流的血不是一样的吗?凭什么你血管里的血就比我的高贵?是谁规定的?凭什么?”蕊珠哭出声来。
素月心里觉得很内疚,仿佛蕊珠的不幸是自己加给她似的,心酸得很,也跟着掉起眼泪。见素月被自己说哭了,蕊珠一面止住眼泪,一面掏出手帕给素月擦眼泪。
“咳!你哭什么?我不是在怪你,我心里憋得慌,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可以掏心的人,我原是胡说八道发泄发泄的,你休理姐姐的混帐话。”
蕊珠这么一说,素月反而哭得更凶了,好不容易才劝了住。两人这么一磨蹭两磨蹭,总算蹭到了大厅。沐夫人一举目,见两丫头站在跟前,软玉娇花,秀色夺人,素月的五官虽不及蕊珠长得精致,但举止却更为端庄典雅,两人这么一站,蕊珠就硬生生的被比了下去,贵族家庭培育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想想心中甚是安慰。她又笑着对自己小姑说道:“咱们家似乎很久没办喜事了。”此话意在言外。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江夫人一补充,两人都会心地笑了,意思是现在只等着裕王府正式来提亲。
素月不安地瞅了瞅蕊珠,舅父母的爱一直都让她觉得很沉重,感觉像是签了字画了押,非得去履行什么似的,现在连舅母都这么看好这桩婚事,一心巴望着她早日嫁入裕王府,素月真的没有勇气抗拒她们的期待。虽然素月自己也不知道筠公子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兴许筠公子从来就没想过要娶自己,但长辈所达成的共识还是让素月很害怕。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家世固然重要,但总得两情相悦。”蕊珠赶来救火,却弄巧成拙地把这烫手山芋丢还给了素月。
“什么意思?裕王府的小王爷不喜欢你吗?”两位夫人齐声问到,蕊珠的话恰如青天一霹雳,霹得她们有点糊涂。
“女儿只想在父母膝下承欢,以尽孝道。”素月睁着眼说瞎话。
“傻丫头。”江夫人并不清楚素月打的小算盘,真以为她是舍不得父母,还苦口婆心地安慰了她一番。素月听其教诲,如坐针毡。蕊珠见她这么难受,只好逮着个空,带着素月溜出府去。
江蕊珠最近对神明十分敬虔,因为她认为池荪郡主能嫁得如意郎君,主要归功于她在洛都月娘庙的虔诚祈求,所以蕊珠现在三天也有两天要往月娘庙里去拜拜,她今天也打算带素月去月娘庙(原来大钊四都中都建有月娘庙,但当中属洛都的月娘庙最灵验,所以蕊珠甚至还打算过些日子要回洛都,再去洛都的月娘庙祈祷)。
在往京都月娘庙的路上,素月问道:“我们偷偷跑出来,又不带朝云采萍她们,这样好吗?”
“带着她们做什么,要让别人知道我三天两头的往月娘庙去求姻缘,还不臊死人。”
“可是……”
“别可是了,光天化日的,还会有人吃了你不成?你大小姐的架子摆得可真足!走吧,用不着采萍采薇,今天由我来侍候你。”
蕊珠正说话时,猝然有个人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素月吓得花容失色,不过蕊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当下就狠狠地踹了那人一脚,正要拉着素月跑时,却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竟是四皇子,只见他正弓着腰,龇牙咧嘴地骂道:“就没见过你这么野蛮的丫头。”
蕊珠一面伸手去搀扶他,一面说道:“呀,四殿下,失礼了,失礼了,可谁叫你突然蹦出来,唬了我们一大跳呢。”
“我是想陪你们玩玩,哪知道有人会如此凶悍。”四皇子说着掸了掸身上的灰,扫视了下四周,接着说道:“你也别管我叫‘殿下’,我这个人向来是比较低调的嘛,今天是微服私访,属垣有耳,还是换个称谓吧。”
“钊公子?”蕊珠试探着问。
四皇子把眉一抬,道:“这溥天之下能有几个人有这本事姓钊?”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唤我岩松吧。”
“恭敬不如从命。”蕊珠像是捡到了宝,笑得合不拢嘴,早把筠公子抛到脑后。
“今天真巧。”素月笑着搭讪,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和气。
“我们有缘嘛。”巧?四皇子能说因为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吗?三皇兄和庭筠都左右开弓了,他能坐以待毙?
“我们要去庙里求签,你有兴趣一起去吗?”蕊珠落落大方地邀请四皇子。正中下怀,四皇子表示他很乐意。上次在温凊园他们俩就聊得很投机,正当好年龄,一样的好性情,这会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两个人都好得可以称兄道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