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荪郡主就要下嫁武状元钰丹朱了,素月因想,郡主成亲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事要忙,既要侍奉公婆,又要传宗接代,还要相夫教子,彼此间就越发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于是约蕊珠,趁池荪郡主大喜前上府去拜访她。
还没进绣楼,远远就听见池荪郡主在唱小曲:“点点愁,攒心头,江山自古不宜秋。水寒荷破黄花瘦,芭蕉不雨也飕飕。醉东风,种红豆,无端却被西风误。痛煞煞惊破鸳鸯梦,掷金钗撷断凤头……”
素月进门笑道:“都快成亲的人了,怎么唱此悲调?”
“我的可人儿,总算把你们俩给盼来了。”池荪郡主说着起身让坐,又让打下手的丫鬟给她们倒茶。
蕊珠忙道:“不用忙了,我们这会也不喝茶。”说着低头去看池荪郡主做的女红。
池荪郡主道:“来者是客,这是应该的。”说着仍让人倒茶。
素月道:“听你唱支曲儿,都快把我的肠子给绞断了。”
池荪郡主朝丫鬟那努了努嘴,不说话,等她倒好茶,便将她遣了下去,这才叹气道:“我的心事,你们哪里知道。”
素月问:“那你倒是说说,眼见鸾凤配,莺燕约的,怎么就‘惊破鸳鸯梦’了呢?”
“敢情是你见异思迁,爱上别家的小伙子了吧。”蕊珠笑着说到。
“不是见异思迁。”池荪郡主红着脸说。
“天啊,还真让我猜中了!”蕊珠惊讶地说。
“说了,不是见异思迁。”池荪郡主的脸更红了。
“是谁家的公子?我们认识吗?”素月追问到。
“他是我弟弟的授经先生。三年前,我随我母妃上淮都游玩时,在赛诗会上认识了他,当初不期被风撩起面纱,让他看见了我的容貌,我也,我也很仰慕他的才华,就攀谈了几句,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了我的身份,竟到我们来王府当西宾,我和他从此得以朝夕相对。转眼间,庭院里的芙蓉花都又开了三季了。”池荪郡主说着站到窗前,看了看庭里的木芙蓉。
“你们既然郎有情,妹有意,为何不让他去向你父王母妃提亲?他的家世虽然不及你家,但凡事总有一试,说不定你父王母妃了解了他对你的一片痴心后,就成全你们了呢。”素月说到。
“按我说,竟是你们自个耽误了青春。他既能到你们王府当西宾,必然是有两把刷子傍身的,在你们王府进进出出都是些达官显贵,他在你家呆些时间,总有些相识相知的,过去的三年间,你让他发愤图强考个功名,再请这些人提携他一把,谋个高位也不难,到时再……”蕊珠因见池荪郡主直叹气,便不往下说了。
“也是,她就快成亲了,我们现在说的这些都太迟了。“素月说到。
“我叹气不是为这个。你们说的办法要有用,我们早做了。我真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结果也只是得以将婚期一拖再拖罢了。有一件事是你们不知道的,他姓沐,水族人,金、水两族不通婚。这件事就算是月宫主娘娘来了,应该也无能为力的。”
“你先别丧气,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总会有办法的。只是我很好奇,向来水族人家的子弟都不爱读书,你的这位沐公子倒特别得很,你倒是引我们去见见他吧。”蕊珠说到。
“我弟弟们应该也下学了,现在书房没人,见见也无妨。“池荪郡主说着真的引蕊珠和素月去书房。
“你们俩还真有能耐,都火烧眉毛了,一个还能在绣楼绣花,另一个还能照常授课。”素月见池荪郡主虽然愁容可掬,唉声叹气的,但同时却又显得异常平静,觉得难以理解。
“唉,宁可枝头抱香死,不随黄叶舞秋风。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大不了就是个死,我连毒药都准备好了。”池荪郡主压低着声音说。
听见池荪郡主说已做了殉情的打算,吓得蕊珠和素月凉阴阴的冷气从骨里冒出来,直冲到脑门,一齐劝她千万别胡来,说话间,已到了书房。
只见一个极俊俏的白面书生闭目独坐在书房里,蕊珠与素月同时脱口喊道:“二表哥?”那白面书生立刻睁开眼,看见蕊珠和素月两个人,也吃了一惊,问:“小月?珠儿?两个小丫头怎么也在这?”
“二表哥,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吧。”
原来蕊珠和素月两人口中的“二表哥”便是淮都一秤金沐家的二公子沐承范,这沐承范天资聪颖,自幼好读书,但可惜木族以下的人皆不能从宦,他书读得再好也没用,他又嫌钱腥气,不愿打理家族生意,年纪轻轻就受了这些刺激,一事无成,免不得灰心丧意,就逐渐往放荡路上走,反正他有的是钱,时间对他而言也没什么意义,自然就将年华来蹉跎,拈花弄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三年前,他突然留书离家,大家以为他萍踪浪迹走天涯了,哪知道竟是为情所困,跑到京都当教书先生了。
一番叙旧后,蕊珠又开口说道:“哥,嫂子,你们私奔吧。”
“私奔?”池荪郡主与素月异口同声嚷到,嚷完又赶紧伸手去捂对方的嘴,接着走出去,查看书房四周有没有人,确定没人后,再返回来,将门窗都关上。
“我说二表哥,你别只顾着发愣,你倒是说说,我这办法行得行不通?”蕊珠催到。
“这办法我也不是没想过,是值得一试,只不过要逃就得逃一辈子,要郡主陪我一起吃苦……”
“只要能和沐郎长相厮守,再大的苦我也能吃。只不过我们若是就这么走了,一者今后无法在父母跟前尽孝,是一大遗憾,二者私奔一事有辱门楣,不但会使我父王母妃颜面扫地,而且更加会伤透他们的心,我,我……”池荪郡主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与沐承范两处凄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到时殉情死了,才真是伤透了他们的心。“素月说到。
“小月你说什么?郡主,你,你要?”沐承范惊讶地问到,声音里全是恐惧。
“我做这种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等我嫁给了别人,沐郎你也会活不下去的。”池荪郡主泣不成声。
“郡主你也别哭了,你们既然谁也离不开谁,就照我说的做吧,虽说为人子女的不在父母跟前尽孝是大逆不道,但好歹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总强过留给他们一副冷冰冰的尸体吧,再来你的兄弟姐妹也多,不用你操心,他们自然会好好孝敬你爹娘的。”蕊珠说到。
“可是就算要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之前因为我竭力抗婚,我父王就留了心,现在半步也不许我踏出王府的。”
素月想了想,说:“我来想办法,你们别着急,等我们的好消息,我知道这期间会很难挨,但二表哥,郡主,你们千万要撑住,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素月想到的办法是去裕王府找筠公子帮忙,哪知道这时候三皇子也在裕王府。见三皇子在场,素月与蕊珠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筠公子道:“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尽量开口。”此话一出,竟显得素月等与三皇子很见外似的。
“我们想请你去抢新娘。”蕊珠先开了口。
“抢新娘?”筠公子与三皇子面面相觑。
素月遂将池荪郡主与沐表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劫郡主,你们好大的胆子!”三皇子大声喝到。
素月与蕊珠见三皇子这样一表态,一时就灰了心,若是筠公子不肯,尚且还有商酌的余地,起码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可现在被三皇子知道了,他又这么反对,事情就麻烦了。哪知道三皇子一本正经一声喝完,又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嬉皮笑脸说道:“这桩买卖也算我一份。”气得筠公子直想踹他一脚。四人接着兴高采烈地密谋抢亲大计。
“让青龙白虎出马把池荪劫出来吧。”筠公子道。
“不行,青龙白虎一向与我形影相随,成亲那天,我总得露个脸,如果青龙白虎不在我身边,一定会引人怀疑,况且他们两个长得高头大马的,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你轻功好,蒙上脸,也不见得有人认得出你,你和玄武去劫人。”
大家商来量去,一时就定好了周详的计划。如果让蕊珠和素月再去一趟王府,怕会引人怀疑,打草惊蛇了反不妙,于是就请蔼桐公主用她的名义邀池荪郡主进宫来,本来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会越好,但蔼桐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要请她帮忙,少不得要将事情全盘告诉她,听说了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儿,公主自然也愿意来插一脚,趟一趟这浑水。蔼桐公主照三皇子的吩咐,亲自去请池荪郡主进宫,大家当下聚在凤仪宫(凤仪宫是蔼桐公主的寝宫),把计划详细告诉了池荪郡主。池荪郡主回王府后,照着计划让沐承范称病辞馆,先出了王府。到了成亲那一天,沐承范和素月收拾好行李,先到城郊候着。三皇子、筠公子、蔼桐公主、蕊珠等则去参加婚礼,伺机行事。
这场婚礼是由大将军亲自主持的,原来这钰丹朱乃是大将军的得意门生,后来大将军又认了他做义子,今个是他大喜的日子,钰丹朱又从小父母双亡,大将军作为他唯一的长辈,自是义不容辞要替他操劳一番。曦和及她哥哥并新嫂子也来参加婚礼,先看曦和的新嫂子是谁,原来竟是柳毓秀。这柳毓秀最初一心想嫁个皇子,但一直受到曦和压制,三皇子是无望,那就退一射之地选四皇子,哪知曦和虽不喜欢四皇子,但却一直霸占着他的心,对曦和而言,四皇子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自己不要,也不愿便宜别人。柳毓秀眼看着都快二十了,可再经不起耗了,于是就在上个月嫁给了曦和之兄杨盘。曦和为这件事郁闷了很久,所幸柳毓秀在她杨家根本没有地位,只能任凭她这小姑欺负,曦和大大出了闷气,这是题外话。
且说筠公子、玄武,蔼桐公主、蕊珠四人潜进了新房,将婢女婆子们从背后打晕,这一面筠公子与玄武乔装打扮,那一面池荪郡主与蕊珠交换了衣装,接着让蔼桐公主做贼喊抓贼,跑出去大喊:“不好了,有人抢亲了。”
大家见有两个蒙面人挟持着新娘逃跑,就一窝蜂全往筠公子那一处追去,筠公子与玄武两人轻功了得,带着蕊珠也不累赘,左绕绕,右绕绕就把人甩掉了。三皇子那里早则趁乱带着真正的池荪郡主直奔城郊了。
沐承范在那翘首盼着,度秒如年,总算是把郡主盼来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客气话不多说,三皇子赶紧让青龙白虎将他们送到云都去。
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车马,素月不禁感慨道:“只羡鸳鸯不羡仙。”三皇子一时忘情,接着道:“你嫁给我,我们也凑一对神仙眷侣。”素月只当没听见,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