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抬起眼睫,月光下母狼银灰色的毛越发漂亮,像是流动的月华简直如神兽一般。弓起的身子似乎放松了一些,她悄悄舒了口气。再看公狼,同样漂亮银灰色的毛,月光皎洁,它后腿的伤触目惊心,鲜血像未知领域的花。倾心眉头一紧,声音不小心抖了一抖。她连忙闭上眼,让自己安静下来。
清冽如同晓溪的歌声,安静地回荡在树林里。她忘记了她自己,忘记了一切,她歌唱着。连黑夜里诡异的,充满陷阱的树林此刻也变得温柔静谧起来。
别害怕,我会帮助你们。别害怕。
月华轻轻地落在身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微昂着头闭上眼迎着月光,虔诚如祈祷。希望你们能懂。
夜很静,她的歌声却并不突兀,仿佛是谁的低声吟唱,却传了很远。
树林外,顾轩的卧房里,已经入睡的他不若平时一般有着恬淡温柔的表情,他一直微微皱着眉。此刻却缓缓地舒展开,紧抿的嘴角也放松开;握成拳的手放开,安静地睡深了。
倾心伸开双臂,静静微笑着看着两只小狼。——你看,我很安全,没事的。
母狼的眼神缓和了下来,不再充满着锋利的敌意,仍然看着倾心,目光中有一丝熟悉。
倾心的脚试探地动了动。
它没有攻击的架势,只是听见响声低头看看倾心的脚,然后又仰起头看着她。
倾心手心向前将双手举在耳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靠近一步。母狼似乎没有抗拒。她于是慢慢靠了过去,为了让两只狼放松,她一直哼唱着,没有停下来,想到什么就唱什么。
第一次这样靠近两只小狼,她没有时间兴奋。她要尽快将铁夹子从小狼的腿上解下来。她跪坐在两只小狼面前。公狼侧躺着,已经很虚弱了。母狼站在旁边,似守护它一般。倾心侧过头,看着母狼。她指了指公狼的腿,对母狼说:“我要把它弄下来,你相不相信我?”
母狼没有反应,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倾心。是迷茫。——是不是太困难了,它还只是小狼,怎么听得懂……
倾心将手轻放在铁架上,做了一个掰开的架势,小母狼果然紧张地靠了过来。倾心回过身朝母狼点点头。——我可以这么做吗?
母狼的眼中的迷茫不见了,月色皎洁,它金色的眼睛清澈而神秘。此时想要表达的是允许。
倾心回头,母狼已经绕到了公狼身后,正对着她。倾心深呼吸,抓紧了铁夹。——这铁东西夹得很紧。
她猛地使劲,铁夹子“咔哒”地被硬生生打开。她甚至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左手手腕上突然刺痛。她低吼出声。“啊噢——”痛得她差点松开手。月色下,小公狼也许被触痛了伤口,猛地回头咬上了倾心纤细的手腕,到现在也没有松开,小狼嘴下倾心的白皙的手腕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她觉得自己的手腕要断掉了。
几乎要失去控制铁夹的力气。可是如果她这一放手,铁夹子夹回去,那么小狼的后腿一定毫无疑问地就断了,也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血还在往下滴着,她唱不了歌,脸色苍白地紧紧咬着牙,柳眉深深拧着。她颤抖了一下,没有动,然后,不管小狼尖利的牙齿还咬在她的手腕上,她使劲掰开铁夹。每一分力气都牵动了左手的肌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被小狼的牙齿刺穿了。她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没有时间哭。母狼瞪大眼睛看着倾心。
“啪”地一声,铁夹被掰开,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倾心手腕一垂,失去了力气。同时,公狼咬着的牙齿终于松开,泛红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并不是要伤害自己。却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倾心喘着气,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紧紧闭着眼似乎在压抑着哭泣。她能感觉到手腕冰凉一片,她很清楚那是她自己的血。
忽然,右手传来一片**的感觉,有些痒。倾心无力地抬眸,看见是小母狼用舌头在舔她的右手。她感激地一笑。吸了吸鼻子。右手摸上脑后的发带,一拉,连同玉簪落下的同时一头长发也散了开,泉水一般流到了地上。
她笨拙地将小狼咬伤的伤口缠了起来,好在这发带又厚又长,很简单就绑好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也来不及细想了。虽然一牵动肌肉左手手腕便如要断掉一般疼痛,她也顾不上自己了。比起她,小狼要严重得多。那铁夹子也不知生锈没有。
她转身盯着小狼:“你要是再咬我等你好了我就咬死你!”眼里居然也是狼一般的笃定。
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小狼听懂了,居然温顺地躺了回去不再看她。她尽量不碰到伤口,仔细看着。由于铁夹子被突然弄开,似乎又割到了它的腿,银灰色的皮毛上除了已经干了的血迹外还有一些血渗了出来,环境很暗,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伤口很深。
倾心看了看天,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小狼的伤是走不了了,只能她把它抱出去。而她空手进来已经很险了,别说还要带两只狼。如此只能等到天亮了。倾心一边想着,看见母狼走到公狼的脑袋边上舔了舔它的脸。她抬了抬手,不小心碰到小狼的身体。
居然这么凉。
狼是恒温动物,它的身体这么凉一定是失血过多。倾心稍作犹豫,看了一眼母狼。便伸出手轻轻将小狼托了起来,缓缓抱在自己的怀里。她没有抱过婴儿,只能小心地避开它的伤口,轻轻地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一开始小狼挣扎了一下,也许后来因为虚弱没有力气,安静地在她的怀里,不知是睡了还是晕过去了。
她向一步以外地树靠过去,确定这棵树上没有陷阱之后便安心靠了上去。一直悬着的心和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她蜷缩着,怀里是受伤的小狼和她自己已经痛得麻木的手。轻叹口气。
小母狼走到她的右边,靠着她窝了下来。
她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勾起嘴角。——好像,被相信了。
她用完好的右手轻缓地拍着受伤小狼的背,像安慰婴儿入睡一般。它的毛,摸上去原来这样柔软。她又轻轻拍了拍身边小母狼的头,小狼先是浑身一崩,抬头在金色的眼睛里映出倾心之后便安心睡了下来。
倾心手腕上的疼痛却让她怎样也睡不着。
她像母亲哄小孩入睡一样,清唱着一些调子,都是舒缓而柔软的。也能让她自己暂时不要去想她的伤口。
也许母性是天生的,做起来居然这样自然而然。只不过,对象是两只狼而已。显得她自己也像一只小兽一般。在树下披散着长发,身上沾了一块一块的血迹,月光下脸色惨白地靠着一棵枝干诡异的树,还发出低声的吟唱。除此之外,怀里抱着一只狼,身边还坐着一只。
她一边想着,不禁失笑。——这,是个人看见都绝对会尖叫着“看见鬼了”跑开的吧。
世事难料,世界还真是奇妙。她从来不曾想过会遇见这样的事。她曾经以为她会成为一个白领,然后结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老去。就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而现在,她一个人在深夜的林子里,抱着两只狼!重点是这个林子还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地到处是陷阱。——怎么就是有点真实感都没有……
歌声渐渐弱下去。她累了。
而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林中有些雾,但是还是可以看的很清楚的。应该是刚刚日出。她拍拍身边小母狼的头。——不是想吵醒你,只是我们需要尽快回去。
她站起来,一个晚上一动不动地抱着小狼,双脚已经麻木,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摸了摸怀里的小狼——很好,暖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