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子是以谓之‘文’也，……，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大厅里直到我背诵完毕，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脆生生地回响，四周静悄悄的。我环视周围，真是神态各异，说是“妙趣横生”都不为过。
祖父毕竟老练，心里必是欣喜，面上却只是微微带笑，父亲则是一脸的安慰，母亲看着更是要用帕子掩住泪花，其他长辈则是各有各的表情，但总体来说俱是显出欢喜却不夸张。
只是这里人人都是些精明厉害的，纵是忍不住欣喜，更多的怕还是惊奇。这个谎话定是要圆的完整才好，如若不然，量我再是受宠非常，也是兜不住的。瞧几个哥哥那里就是知道了，嘴巴张得大到合不上，把吃惊了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唔，小小到祖父这里来。”
我刚在心里想着怎样圆谎，祖父即开口唤我，只好听话地上前，任由祖父将我抱到了膝上，乖巧地在他脸上亲了两记。
“小小今日也是去了族学的，怎么都没人记得呢，祖父都不疼小小。”我决得先发制人，或许方为上策。
“谁说的，全京城哪个不晓得咱们杨府最宠的就是你，怎么会不疼你，你个小没良心的。”祖父听了我的话，先是一顿，接着就佯作发怒。
“那为什么祖父只要五哥跟阿哲哥哥站在前面，都不叫小小。”我更委屈了。
“那是小小年岁还小，用不上现在就考教，等你真正进学后，也是要考的。”祖父耐心解释。
“真的吗？那小小给祖父赔不是了，祖父可千万不要生气。”我往祖父怀里蹭了蹭，小心翼翼地说，声音里又含着些撒娇。
“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就是咱们府的小祖宗。”祖母接口道。
“你祖母说的是。那祖父就问问你这个小祖宗，你五哥都没背全的文章，你是怎么记住的呢。”祖父道。
得，正题来了。本想将话题带得远些，祖父不愧为当朝丞相，这么点马虎眼都不让我打，可得好好编了。
“今日夫子教的就是这个啊，小小有用心听讲呢。”我信誓旦旦，等着夸奖。
“好，真是咱们府的小姐，一心向学，比你哥哥们强。”祖父如我所愿地夸了一句，接着又道：“那你五哥也是用心的，怎么你倒比他背的更熟呢，给我们说说，也好教教你哥哥。”
呵呵，这都用上诱哄了，那我可得上当才好。
“教哥哥？好啊，好啊。祖父，您先放我下来。”
我一脸兴奋地要求下地，不待祖父放下我，就急不可耐地往下挣扎，扭得祖父赶紧把我放下了。等到了地面上，我也没有停下，蹬蹬蹬地跑到五哥面前，一面伸手把几个哥哥都叫上前来。想要把哥哥们按着族学内的学童们一样，排成几排，只是人数上不够，又禀告祖父，把厅内伺候的丫头们拉过来凑数。
顺便用眼角观察了长辈们一眼，均是眼带些笑意带些惊奇地端坐在位上，也不干涉我，一副大感兴趣的样子，等着我来解惑。切，现在坐的端庄有什么用，有本事待会能维持住才叫厉害。
待我把人都排好，走到最前方。
“祖父，您可看好了。”我先跟祖父说明，随即转身面对哥哥们，“几位哥哥，你们一会跟着小小做就可以了。”最后吩咐那些丫鬟：“你们跟着我哥哥们做。”
说罢，面向祖父一字一字地念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边念一边把头按着句子往左右摇摆，于是哥哥们以及丫鬟们也跟着我做，就把族学里摇头晃脑读书郎的场面，给搬到了杨府的主院大厅上。
周围长辈见到这么一幕，初时想着读书都是如此并没有怎样，待到这些孩童一起摇了些时候，就觉得在正厅上看这些不合时宜，再看看主位上做的家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夫子，不自主地把目光盯着主位。到了后来，只觉得以往自己也做过的事情，此时怎么看怎么好笑。于是，一个个再也保持不住坐姿，俱是笑了起来，几个平日里就活泼的子侄更是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而祖父在成为焦点之时已是面带尴尬，这会又被后辈明目张胆地嘲笑，脸上挂不住，立时叫了停。
我在背书的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四周，是以祖父叫停，我在背后的手就连连摇摆，哥哥们见到也跟着我停了下来。我想着指不定祖父会发火，所以抢先开口：“祖父，小小在族学的时候夫子讲完了，哥哥们就是这样读书的，小小都看到了，背了好多遍，小小就记住了。”
本来看祖父的视线已挪到了我身上，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以气祖父为乐的三叔杨陵居然挑了这么个时候开口，“好，小小真是聪慧，如此年纪就能背这么长的书，绝对是个可造之材，若是以后都让家主来调教，就更难得了。说不得，以后还会传出一出佳话来。”这样就足以挑起祖父的怒火，偏偏还好死不死的加了句：“您说是吧，父亲！”
“嘭”！祖父将手重重拍在了桌上。我的三叔，平时没轻没重就算了，说出如此不知死活的话来，可是要连累人的，看吧，祖父这一阵狂风骤雨落下来，不把这厅里人都砸一遍才怪。真搞不懂，三叔怎么就这么喜欢挑战祖父的权威呢。奇怪的是，沉稳如祖父，却是每次都被成功引起暴跳如雷。这会我心里尽是不满，明显地我在努力平息，这两个一点不给我面子，但未免被早波及到，连忙拉着哥哥们往角落里躲。
“杨陵，你给我站出来。”祖父一如既往地首先拿三叔开炮，三叔也很有默契地站得笔直，接受洗礼。
“你怎么就不能有点长进，每次都你会挑事，没一次能落得下你。你瞧瞧这满屋的人，比你大的比你小的，哪个不比你沉稳。你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今日如此庄重的时候，你也敢调笑，全无一分考量。”祖父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就是想气我，怨我。可是你想过没有，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也就是在府上，若是在外边，万一哪天你不小心错在这上面，被有心人抓到，你怎么办。更严重些，你一个不够，要被人连累到咱们全府甚至全族，到那个时候，哪怕你死上一百次，你对得起谁，到了那边，你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祖！”
眼看着祖父气的直喘，祖母赶紧起身给祖父顺气，父亲也站了起来，一边给三叔使眼色，一边劝祖父：“父亲，您严重了。三弟也就是在您面前才莽撞些，在外边还是很沉稳的。”
咳，我忍不住呛了一下。我英明的父亲大人，您平日里的明智脑袋怎的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果然，
“是啊，他还不是就想气死我，为了一个，一个……还有你们，见天地包庇他，不然他能有这么大胆？特别是你这个作大哥的，就不能想个法子整治他一下，就知道惯着！”
祖父手指着三叔，将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可还是没有把后面的关键性词句说出来。而三叔刚才本已有了愧色，估计都想上期赔礼了，结果被祖父一句话提醒地又缩了回去，装作没听到，看到祖父手指伸了出来，居然很嚣张地挺直了身子。看见这么一出，很显然，肯定是有什么内情，不然这对父子不会是这种相处模式。祖父暴怒之下还能保持清醒地没有说完整，真是遗憾，话说，我真是有些好奇呢。
“父亲，不管怎么说，您先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三弟肯定也是无意的，只是看着孩子们那可爱的模样顺口说的。况且，若是您肯屈尊去教小小，凭着您的学识，日后小小有了出息，可不就是一段佳话么。小小定也是希望您能多疼她的，她可是成天地说祖父怎样怎样呢，是吧小小？”
还是公主母亲会说话啊，就是把我拉去救火有些不地道。可为人子女，这也是尽孝啊。从角落里露出身子，使劲掐了大腿一下，“嘶”倒吸一口凉气，弱弱地说：“祖父，您不要生气了，小小害怕。”
“你看，都吓着孙女了，你可消消气吧！”祖母边劝边指着我。
看到祖父的眼睛望了过来，走出去，向着祖父那里行去。到了祖父身边，扯着祖父的衣角，摇了摇，“祖父，您都还没夸小小呢，就吼起来了。还说疼小小，骗人！”
说着我眼泪也给顺脸流了出来，委屈的不得了的模样。我就不相信，这么倾情出演祖父还能不心疼！
“乖啊，小小不哭，都是祖父的不是，不哭不哭。”祖父一把抱起我，慌忙安慰。这票，值了！
“三叔不疼小小，是不是？”我又把头扭向了三叔。
三叔平时最是喜欢逗弄我，看我哭时就已心疼万分，想过来，奈何我被祖父抱在怀里。这时我话一出口，祖父的眼刀就向他飞了过去，何况四周还有其他人虎视眈眈，不假思索地冲上来就把我抢到了手里。
“谁说三叔不疼你，三叔最疼的就是你。”无视祖父的怒目，只顾着安慰我的三叔，还要经受我的胡搅蛮缠。
“是吗，那为什么刚才还发火了，难道是假的疼？本来就有人不疼小小，可是三叔怎么也这样，小小生气了！”
“怎么会？谁敢不疼你，跟三叔说，三叔带人去收拾他。”
我偷偷瞄了眼祖父，脸虽然还板着，眼里却有了笑，看来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把这个话题跳过，“那三叔你说小小刚才的方法好不好，可不可以教给哥哥们？”
“什么方法?”三叔疑惑。
哼，当然没什么方法，即使我真的是看别人背诵，那也只能归结为记忆力好，况且这是我本就会背的，哪里有什么方法。可这话我自己不能说，刚还在烦恼谁来帮忙呢，可天助我也，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祖父刚才不是让我教哥哥们读书吗，小小已经把在族学的方法摆出来了啊，怎么会没有？”我抓住三叔的头发，愤愤地说，反正三叔也不会介意我的无礼，就尽管拽好了。
“那个啊，好，很好！”三叔纵然一头雾水，还是很坚定地给予了高度赞扬，在他心里，这会子估计什么都没有哄我开心重要。
听了三叔的表扬，我马上喜笑颜开，转过投去，脸对着祖父，一脸灿然，“祖父，您还没有夸我。”
祖父微笑点点头，“值得夸奖，只是小小，你懂不懂得那文章的含义呢，要知道，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是大忌啊。”
就知道你会问，只是，一个两岁孩童，记忆力好背下一篇不长的文章，聪慧还说的过去，看你一脸期待，若是我真的会解，实际上你要起疑了吧。我才不傻，事有反常即为妖，这才是大忌！
“不会，”我情绪低落小声道，“小小是不是很笨？刚才五哥明明都会解释的。”
三叔看这头低下来的我，摸摸我的头，“不会，小小才只有两岁，等你到了五哥你么大，定是会解了的。”
随即，厅上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了我，让我心里一阵温暖，又有些惭愧。但为了自己能够安稳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小小的无害的欺骗应该是无碍的。
很好，顺利过关，我在下面的嘴角翘了起来。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期待起了能够看大部头书的日子，只有这样，我才能更早更全地了解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