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诚帝的生日是件大事,自从下了圣旨之后,京城的珠宝首饰店便开始通宵营业,众位官夫人为了能在外人面前给自家老爷争脸,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打扮自己,身上配备的衣服首饰,不求最贵但就更贵,可把这些珠宝商人乐掉了大牙。
乔奈并未加入到这个行列中,只是看着萨玲珠开始和那些命妇三两成群的今天逛逛明天瞧瞧,心下有些鄙夷。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这向来是女人之间的战场,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却从来容不得男人插脚。攀比的只有女人,男人不会对此上心,因为吸引他们的,从来不是一个精心粉饰的女人躯壳。
当今天子的寿辰,即使不需要那么夸张的装扮,但做两件新衣服仍是有必要的,毕竟穿着陈旧的衣服给整个王朝的主宰贺寿,说大不敬也是不为过的。
丞相府的府库里其实有好多上等的衣料,有些甚至远比外面卖的更加好。但不知道萨玲珠是怎么想的,放在更加有质量的布料不用,偏偏和那些见识浅薄的命妇一起去外面乱瞧。乔奈当时并不知道府库的存在,经由卿曼的提醒后,才去找乔明说明了来意。
不知道是不是有乔仲文的授意,对于乔奈的要求,不管对错与否,他从来都不反驳或者疑问,只有和乔影一样的举动——服从!当然,这个单纯的服从,仅仅只对乔奈一人而已。这让她心里有了小九九,甚至开始重新掂量自己在丞相府中的位置。或者,她可以玩的更加风生水起一些。
这个仓库建在府中西南方向,是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库房的门相当陈旧,拉开的时候,甚至能够发出‘吱呀——’的声响。估计谁都不会料到,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简陋的地方,储存着丞相府里近八成的财富。
府库从外面看只是孤零零的一间,进去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暗处分别有几个暗卫守着,见有人进来都浑身戒备,准备随时发出致命的一击。乔明进去后,对着阴影处,灵活的变换了几个手势,示意是自己人后,领着乔奈走了进去。
府库里面分了几个小间,分门别类的放置着各种东西。乔奈扯住了乔明的袖子,冲他眨了眨眼睛,无声的询问:我能不能够看看?
乔明瞧着这样得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转身,从第一个房间一个个地开始给她介绍,偶尔遇上感兴趣的,乔明还会进去,打开柜子,给她展示陈列的物什。乔奈觉得自己仿佛在参观一个私人博物馆。
专门存放衣料的房间里琳琅满目的摆着各种质地的布料,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没有太过仔细的看过,只是瞧见了一个比较喜庆的红色布料,手指点了点,道:“麻烦了,就是它吧。”
乔明记下了她的选择,道:“小姐还有兴趣转转其他的屋子么?”
乔奈眼睛一亮,点头应道:“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好。”
丞相府的奇珍异宝多得很,如果一个为官清廉的人,即使位居丞相,也不会拥有如此多的财富。乔奈看着满堂富贵,目光有些深沉,看起来清朗如此的乔仲文,难道竟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腐败官吏?
乔奈想着,却没有过多的计较。乔仲文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单论一个女儿而言,即使他是个贪官,她也不会如何的。更何况,一个渴望父爱和一个期待女儿的父女俩,对于阻碍亲情的种种,会更加的蔑视吧。
乔明看出了她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也有些搞不清楚她怎么又忽然变得坦然,但本着不能让她在误会乔仲文的意愿,便选择了开口解释,道:“小姐看这些东西如何?都是当初公主下嫁后,皇上从宫中挑选,送来给公主殿下解闷儿的。”
“噢,果然精致。”乔奈又细细的端详一会儿,开口称赞。她慢慢的向前走,不回头也知道乔明正保持着不变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仿佛是自言自语,乔奈道:“不管如何,自己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跟在后面的乔明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虽然语音很低,但是他知道乔奈是说给自己听的。一直以来,他对乔奈就很不放心,虽然她开始接触别人了,但是对于整个丞相府而言,这几次的接触却让人胆战心惊,因为她的活跃,不少人都觉得不安。
小翎、青丝,这两个人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众人别去招惹她,否则必死不疑。但是乔影和卿曼,却又像他们透露另一个信息——她愿意给他们平等和自由。
乔明自诩看得透很多人,这些人却不包括乔奈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他看不透她的存在,她的意象,对于丞相府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如今,得到了她的承诺,他也可以放下心了,毕竟她说得很对不是么?这世上,已经没有比亲人更重要的了。
乔奈第一次见到乔奇,是在寿宴的当天,她和她脑海中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什么人养什么狗,看小翎那副狗仗人势的嚣张样子,乔奈也一直以为素未谋面的乔奇,是一个冷艳美女,即使不是冷艳,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然而在坐上马车,见到乔奇的第一面起,她便发现自己错了。她非但不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反而意外的带着不尽娇羞。
乔奇脸上带着婴儿肥,笑脸胖嘟嘟的很可爱,她很羞涩,自从乔奈上了马车之后便时不时地偷偷瞄上几眼,她很好奇,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开始的时候乔奈不去看她,虽然她自己也很好奇。可是,乔奇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那种怯怯的,好奇的,羞涩的目光,仿佛是一根鸿毛,轻轻落在她周身。被看了良久,乔奈终于不打算继续忍了,便快速的转过头,回望过去。
乔奇先开始盯着乔奈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等过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根本没发觉自己的注视时,便稍稍放松了警惕。谁想到才没过多一会儿,对方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瞧过来,仿佛偷窥被人逮了个正着,乔奇的脸一下红得异常,假装不经意但实则很刻意的挪开了目光,低垂着眼望着地下,抿着嘴唇。
乔奈瞧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觉得这个姑娘可爱极了,仅仅是抿着嘴唇,也可以隐约看见她脸颊浅浅的酒窝。乔奈从小就有一个很奇怪的认知,在她认为,一个有着酒窝的人,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她想朝她友好的笑笑,却又想起了对方是乔奇,是送害自己的小翎来的人。这个娇羞可爱的姑娘让她忽然觉得有些遥远,她想如果不是真的如此可爱,便是一个真正城府够深的人。乔奈希望是前者。
进皇宫需要一套极为复杂的程序,以保护宫中贵人的安全。好在,宫里人办事效率高,几个人在马车里没等多一会儿,一个打千儿的声音传来,便来了一个公公,打算把几位丞相府的女眷领至皇**中请安。几个人跟在那公公身后,依照地位身份依次站好。萨玲珠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而然的走在第一位,后面跟着乔奇和乔奈,在后面才是卿曼。
按照天玺王朝的规矩,男人可以拥有很多的女人,却只有一个妻子。那些身为妾室的女子,只不过是个高奴婢一等的奴婢而已。差别在于,前者服侍的是所有高于她的主人,后者只服侍主宰她的男人。所以,乔奇和乔曦月的母亲,身份在丞相府是很卑微的,甚至不如自己的亲生儿女,因为他们怀有乔仲文的血脉。好在,丞相府并不像别的地方,他们的母亲虽然身份不高,却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再加上她为了谦和,所有下人也都是把她当做主子来看的。但是这样的宴会,她是断断没有资格参加的。
乔奇乔奈二姐妹,本来是应该并排一起走的,可不知道乔奇是怎么想的,却总是落乔奈身后一步,似乎有些畏惧她,从不和她靠的过近。乔奈不明所以,也懒得理会她奇怪的举动,既然她不和她一起走,便自顾自的走在了前面。
栖凤宫
皇后是全天玺王朝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是要压轴出现的,所以乔奈他们到的时候,栖凤宫的女主人还没有到。这样一来,萨玲珠她们几个就成了众人巴结的焦点。方一进去,就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女人扭着腰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
“乔夫人,您可算来了,姐妹们一直等着您呢!”
萨玲珠一笑,道:“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面,我也是紧赶慢赶的来这儿,好跟你们这些老姐妹聊聊呀。”
“呵呵,这次见您又比上次显得年轻了好多,”一人恭维的笑着,引来旁人的附和声,“也不知道您是怎么打理的,这些衣服也挺常见的呀,怎么随随便便一穿,就显得和我们这些妇人不一样!”
“哪里的话,妹妹们穿着也很美呀,哪里看得出已经是三个闺女的娘了!”萨玲珠朝里走,说道:“前些日子出去,见到城北新开了一家脂粉店,等过两天有空了,咱们都出去看看。怎么样?”
“好呀!”
能在萨玲珠面前说上话的,已经跟着她走向别处了。说到兴起处,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没打算,她把乔奈姐妹俩扔在了原地。一些资历不够的,见萨玲珠那儿搭不上话,便要打算和乔奈二人套套近乎。乔奈瞧那阵势,忽然联想到了动物园里的猴儿,立马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退后一步,沉默不语。
乔奇也应付不了这样的架势,红着脸被人缠着,别人和她说些什么也没有听清,只是一味的点头。这时,一个粉衣女子来到了乔奈身边,微微打量了一下她额头上用玉坠遮住的伤疤,道:“乔姐姐,介意和我聊一会儿吗?”
乔奈有些惊讶,竟会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冷脸,反而笑嘻嘻得凑了上来。她点点头,二人离开原地,向人少的地方走去,“姑娘怎么称呼?”
粉衣女子欢快的走在乔奈身边,嘴里轻哼着小调,听了她的问话,侧过头眨眨眼,道:“乔姐姐,我叫楚芸霁。”
姓楚?乔奈有些敏感的皱了皱眉,道:“楚将军是姑娘的?”
“是我爹!”
她可没忘了当初是谁把乔奈撞伤致死的,当下知晓了楚芸霁的身份,略有些嘲讽的道:“原来是楚小姐,失敬。”
楚芸霁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些憨傻的笑,道:“乔姐姐,你的伤势好些没有?当初大哥伤了你之后,自责不已,本想去看看你的,却每每都被丞相大人挡在门外,急死人了。”
“伤势已无大碍,楚小姐不必挂心。”乔奈淡淡的回敬,顺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刚才环顾一周,似乎这里只有楚小姐一人,令堂呢?”
“你说我娘呀?”楚芸霁扯了扯裙角,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一耸肩,道:“她才懒得来参加这种宴会呢,托病没来吧,现在估计正在和人打马吊。”
乔奈挑挑眉,笑道:“楚夫人倒是有趣。”
“她平日里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了,自己不愿意参加,却偏偏把我踢来,我也不愿意呀!”楚芸霁嘟着嘴抱怨,道:“可我不来,她就拿身份压我,说什么以后大哥二哥出门,不让他们带着我。没办法,我只好臣服在她的强权之下了。”
楚芸霁说的滑稽,再配上那一副表情,让乔奈也不禁勾了勾嘴角。又想起了自己,前世母亲的冷嘲热讽,今生母亲又早逝,她有些羡慕楚芸霁。但想想乔仲文,这个把自己放在心窝里疼的父亲,乔奈告诉自己,已经够了,做人不要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