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黑大个,周康石跟着老徐在文大把事的带领下,跨进了解脱林。解脱林不愧有个林字,有山有水,更有不少高大独特的珍稀树木。看解脱林的架势,周康石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跟陆万里的参将府的庭院差不多。不过比陆家的庭院要大,却比陆家的要精致,更象苏州园林,有一股斯文气质。看来江南的园林已经对明代的建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地处边陲的达官显贵都纷纷模仿。
在解脱林几天,周康石浑身舒爽,好象是在休假一般。等到了二月初一日下午,木增正式宴请徐霞客和周康石。本来周康石没有这个资格的,不过善解人意的老徐在写给木增的诗文中特别提到了小周,说与小周既是师生,又是患难与共的游伴。
而木增看到诗文后,觉得有必要见一见周康石这个很得徐霞客赏识的年轻人,所以请他一道赴宴。
宴会地点就在解脱林东堂,所以不用出院了。周康石一进入大堂,就被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所震惊,地上铺满了松毛,这大概相当于后世的红地毯吧。虽然天还没有黑,但整个大厅还是点上了白蜡烛,显得大厅特别的明亮。据说这白蜡烛可是四川雅州出产,质量国内一流,在京师和江南深受欢迎。
木增五十多岁,相貌清秀,长须飘飘,完全是个标准的江南文人模样。他身旁站着位三十多岁的读书人,姓许名成远,楚雄秀才,是木增的好友,今天为宴请徐霞客,特地从楚雄把他请来作陪。
既然来赴宴了,周康石也需要点表示,送了半斤极品鱼钩茶作为见面礼给木增。
相互寒暄了一会,说了久仰久仰之类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后,宴会正式开始了。大家边吃边聊。现在周康石才搞清楚,木增已经退休十五年了,丽江土知府的职位已经由其长子木懿在天启四年承袭。朝廷为了表彰木增的忠义,特地还给他加衔四川左布政。虽然木增已经退休,不过大事还是要由他老人家做主,木懿还是太嫩,经验不足。
要说土司就是腐败啊,这次宴会,就木增、徐霞客、周康石和作陪的许成远四个人,一共却上了八十个菜,把周康石的眼睛都看绿了。美味当前,周康石也不客气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菜,各样都要尝一尝。
其中,有几样菜让周康石印象特别深刻。一是牦牛舌,比猪舌头大点,切成片,非常的脆爽。这一盘牦牛舌,估计怎么也得杀两三条牦牛吧。牦牛可是大家伙啊,一条应该有一两千斤吧。可惜没有牦牛肉,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等以后到了康区应该有的是机会吃牦牛肉了。不过从今天看来,没有牦牛肉,估计是木增觉得牦牛肉上不了档次吧。
二是柔猪肉。柔猪其实就是小乳猪,全由丽江特有的红米米饭喂养,骨头柔软。然后火烤乳猪,切成细片,香脆滑口,实在是烤猪中的精品。
三是油鸡。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此鸡个大,烹制得金黄,肥而不腻。
还有一些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好菜,周康石恨不得多带一张嘴来,八十样菜,没一样难吃的。自己样样都想吃。
“霞客先生,当今天下文章尽出江南,名士也是江南多。以霞客先生看,谁是天下的真名士呢?在下地处边陲,虽年老,但仰慕中原文化、江南锦绣文章之心不减,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这些名士们的教诲?”木增终于在老徐和周康石吃得差不多后开始进入正题了。
“至人惟一石斋。其字画为馆阁第一,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其学问直接周、孔,为古今第一。然其人不易见,亦不易求。”老徐也不客气,直接把好友黄道周吹上了天,简直是孔子之后的第一人嘛。历史上的黄道周虽然人品气节不错,但是不但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而且还热中于党争,实在不是什么大才。当然,老徐从人品文章方面来评价,也不能说是不对的。
木增连叹可惜,得不到黄大贤人的教诲,真憾事也。于是又问道:“可以亲炙亲身受到教益者,如陈(眉公)、董(其昌)之后,尚有人乎?”木增热爱文学,本身也有一定的文学功底,对陈董二人的字画非常的钦佩。
老徐回答道:“人品甚难。陈、董芳躅,后来亦未见其继,即有之,岂罗致所及?然远则万里莫俦,而近则三生自遇。有吴方生者,在下同乡人,今以戍侨寓省城昆明。其人天子不能杀,死生不能动,有文有武,学行俱备,此亦不可失者。”
“哎呀,有这么个大贤人在省城,我竟然还不知道,可见吴先生乃隐士也,真名士也。振之兄,您能不能替我写上一封介绍信,然后去把他请来丽江,老朽早晚受其教诲啊。”木增马上问道。
徐霞客答应了,木增迫不及待,马上就拿来纸笔墨,请老徐现在就写信,然后自己马上派人去请吴方生。
谈完了道德文章,木增突然对周康石来了兴趣,问了些外洋风情和他以后的打算。
“这么说,秦义你是准备到康区去收购麝香和虫草了?”木增听完问道。
“是的。小子没什么正业,现在再去读书已经不成了,再说了,参加科考也不是咱的志愿。所以还是干起老本行了。麝香在海外卖得很好,而虫草也不错。关键虫草只有青藏康区才有,而麝香也是这地方最多。所以小子我就准备到康区去看看,顺便再完成老师的愿望,考察长江之源头到底在哪里。”周康石顺便把徐霞客也拉进来。考察长江黄河真正的源头,确实是徐霞客的愿望。上次经过元谋县的时候,老徐还准备从金沙江进入四川建昌(今天的卫星发射中心------西昌),然后去考察长江源呢。后来因为听说建昌那边乱得很,从云南通往四川的道路已经不通了,那些沿途的驿站兵营甚至被罗倮人占据了,四川行都司根本约束不住这些无法无天的罗倮人。所以只得作罢。
“哎呀,这可不成,现在康区乱得狠,青海和前后藏也不太平。你们现在过去很危险的。”木增摇头说道。
“是吗?现在康区有多乱?那个蒙古的固始汗不是统一了康区、青海和藏区了吗?”周康石对明末时代的青海西藏历史不太了解。好象什么和硕特蒙古的什么固始汗在明末的时候统一(其实就是侵占)了青康藏,现在离明朝灭亡没几年,老固应该统一了吧?
“秦义看来你对康藏的事情还蛮了解的嘛,但是你了解的情况跟现实还有很大的出入。现在那个和硕特蒙古部落首领固始汗已经占领了青海,并没有攻占前后藏与康区。而现在前后藏也不太平,叛乱纷起。不过和硕特蒙古信仰的是黄教,而康区霸主白利土司顿月多吉信奉的是红教,而且,康区相比青海要富裕一些。我看和硕特蒙古与白利土司马上就要开战了。现在白利土司正在康区疯狂迫害不是红教的信徒,人心惶惶。你们过去我不放心啊。”丽江土司自从万历初年就跟康区争夺了几十年,对康区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现在眼看一场混战免不了,木增爱屋及乌,可不愿意让徐霞客的学生去送死。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康区贩运麝香。既然如此,老师就不过去了。我呢,身手还不错,几个家丁也能帮得上忙。我是作为商人过去的,相信藏人蒙古人不会乱抓我的,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想抓就抓的。和硕特蒙古在青海,白利土司应该也是在康区北部吧?即使他们交战,战火最多也只能打到康区北部了。我就到康区南部去看看。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您老放心好了,我会保护自己的。”周康石对于木增的劝阻很是感激,这说明人家确实是为你着想。
难怪江南的麝香和虫草那么贵呢,原来是康青藏太乱,内地人根本不敢到那里去进货。
而徐霞客一听康区很乱,本来想去的也打了退堂鼓,毕竟他已经快六十岁了,禁不起折腾,遇到异族马贼可就不是在湘江遇盗那样容易逃脱。现在见周康石态度坚决,也来劝阻,不过周康石态度坚决。
木增无法,最后要求周康石和他要带到康区去的家丁一定要骑术精良,到时候也好逃命啊。骑术精良,这可难倒了周康石,自己和家丁的骑术实在不怎么样,就岑泉强点。而且战马也不够啊。于是,周康石向木增提出借五匹好马,先在丽江练上十天半月,到时候再去。
宴席终于撤了,不过饭后点心又上来了。看来这一餐饭可真是非常的正式和隆重啊。主要是一些水果,如白葡萄、龙眼、荔枝,这些早已下市的水果真不知道木家是怎么保存的,也许他家有冰窖吧。还有花生,比后世的花生颗粒小一些,但味道还不错。据说非常的贵重,只在自家后院栽种了几亩,不是贵客是不轻易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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