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喀嚓!轰隆隆!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为晦黯的雨夜带来一丝光明之后,却又瞬即消失在滚滚闷雷响起之前。此时正是六月底,按往年的经验来看,正是长江流域处于梅雨季节出梅的时期。只是今年的雨似乎特别的大也特别的多,到现在仍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
崎岖的田间小路上,一行二十余人正在瓢泼的大雨中艰难跋涉。远处的风呜呜吹来,将一行人吹的东倒西歪。在这样的天气中冒雨赶路,他们显然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周宝用力摆了一下脑袋,将脸上的水珠甩的四散飞溅。不过效果似乎并不很好,雨点很快再次覆盖过来,使他眼前重新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周宝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理会,紧了紧手中抬着的简易担架,冲着担架前面的李敢吼道:“老李,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啊?”李敢脚步不停,只是小心调整了一下双手,以便将担架受到的震动降到最低。“上一个村的大娘说了,从他们村到离得最近的镇子,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虽然下雨天行路比较慢,不过应该也快到了。虎子,你带两个人先走,到镇上给我们把住的地方先找好,再熬点姜汤,给兄弟们祛祛寒。”王黑虎答应一声,招呼了两个人迅速朝前赶去。
果然,再走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众人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前方昏黄的灯光,偶尔还有几声狗吠声随风传来。众人走到镇口,发现先前赶到镇中的王黑虎三人中,已有一人站在那里等着了。那人将众人领到了一处客栈门口。客栈门头匾额上写着“盘城镇客栈“五个大字。周宝等人松了口气,建康,终于就快到了。
正如原先周宝所预料的,于谨的伤并没有好,只是被他强行压了下来。在众人离开山谷之后的第三天,于谨终于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脱口喷出了一滩鲜血后,当场昏死过去。后来虽然清醒过来,身体却迅速衰弱下去,但他还是坚持着让众人赶路。周宝和李敢只得做了一副担架,抬着他上路。
此时周宝二人抬着于谨,直入客栈之内,客栈老板见了,欲待拦阻,但随后又看见跟着进来的十余条大汉,畏惧之下,终是没有开口,让二人将担架直抬进了客房。担架抬进房内后,被轻轻放下。李敢将覆盖在担架上的几件蓑衣揭开,露出了于谨苍白的面容。二人将于谨小心的抬上chuang,又盖上被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房外有人送来了姜汤,二人先服侍着于谨喝下半碗,这才一人一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喝完后,二人都面有忧色,看着于谨,于谨似乎更虚弱了。喝下姜汤,于谨神情略微振奋了一些,见二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一笑,道:“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的法则,我今年已经六十多了,即使没有受伤,也活不了几年了,迟死几年,早死几年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转而不再说及此事,只是望着窗外的大雨,道:“你们可知这雨为何叫梅雨?”李敢回答道:“我不知道。”周宝迟疑了一下,道:“我听说是因为这雨是在梅子成熟时下的,所以叫梅雨。”
于谨赞赏的望了周宝一眼,这一路上,于谨将自己对于征战上的一些心得体会悉数教给了二人,同时对二人的了解也更深了几分。他发现,李敢还则罢了,只是这周宝倒着实古怪,似乎很多事情都知道一点,涉猎极广,但偏又都不甚精通,有点贪多嚼不烂的感觉。却又能每每常出惊人之语,蕴意深远,令人深思之下,回味无穷。“不错,这梅雨一般起于初夏五月间,开始时称‘入梅’,结束于六月中旬左右,结束时称‘出梅’,因这一段时间正赶上江南梅子成熟,故称为梅雨。这段时间往往会延续个多月,天气阴沉多雨,器物易霉变,所以又称为‘霉雨’。”
说着说着,于谨似是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自语道:“只是今年的梅雨似乎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长江能不能过的去啊,可千万不要酿成洪灾,否则,百姓又要受苦了。”愣怔半晌后,于谨才回过神来,望着周宝二人道:“这盘城镇离长江不过二三十里,你们明日先去江边,看看可有渡船,若是没有,只怕还要再等两日。”
两人唯唯应了。李敢上前,在于谨背后塞了一块枕头,使于谨坐的更舒服点,周宝则出屋张罗吃食。饭后则由于谨教授二人军略知识。周宝原本已是不打算从军,只是不忍拂了于谨的好意,且乱世之中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才跟来听讲。只是一路行来,于谨从来都是只谈理论,不涉实际,所有东西都让二人死记硬背下去,却混不管二人是否能够理解。所以几天下来二人虽是记下了一肚子东西,但离能够使用却还差得很远。
第二日一早,外面的大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周宝二人将于谨托付给王黑虎他们照顾之后,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直往长江而来。
隔着老远,便听见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惊涛拍岸声。二人都不由得有点痴呆。眼前的长江看起来不像是江,倒像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抬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竟然不知对岸在什么地方,狂风席卷着大片的浪花,形成三四米高的浪头,奔腾呼啸着四处冲击,溅起大团雪白的浪花。江心之中,水流激涌间,形成无数大小漩涡,有如一个个巨型漏斗,不断的四处盘旋,撕扯。整个长江,仿佛就是一条巨大的神龙,在奔腾,在咆哮。
“这、这、这。。。。这就是长江?”周宝是第一次见识长江的英姿,一时被震撼的呆呆的张着大口,抽着冷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李敢也是满脸激动,凝望着这天地的杰作。周宝突然将双手拢在嘴前,作喇叭状,对着大江狂吼一声:“啊啊。。。。老子终于看到长江了!老子这一辈子值了!啊哈哈哈哈。。。。”
良久,李敢终于将发疯的周宝拉了回来,他是真怕周宝会就这么不顾一切,直接冲到水里去。“好了,你吼也吼过了,疯也疯完了,现在你说说,我们上哪找船去?”李敢已是稳住了心神,此时对着周宝平静的抛出了这一句话。周宝却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身体立马不动了。船?什么船能在这样的江上划过去?又有什么人敢在这样的大雨中划过去?周宝顿时一脸苦相。
抱着万一的希望,二人对这附近进行了一番大搜索,船倒是找到了两只,但对方一听说是要过江,立刻就将看精神病患者的目光投在了二人的身上。使得两人不堪忍受,只得落荒而逃。到傍晚时,二人才两手空空,一步一挪的往回赶。他们真的不愿面对于谨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