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小可爱,想找点事做?”千一依然是万年闲散雷打不动地躺在竹榻上,左脚搭在右膝盖上,大腿白花花的晃得人眼睛痛,“说说,想做点什么?要不给我绣个香囊?或者给我裁件衣裳?”她的话语轻薄,表情轻佻,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傲慢。
“哈?!”虽说梦初惊不是第一次看见千一纤长有力的大腿,但现在的他明显还是……不敢看,可这并不妨碍他聆听千一的话。
绣香囊?裁衣裳?又来了!这个女人又来了!难道她就不能少说点让人想跳脚的话吗?!
“你开什么玩笑!我对那些女人做的活计没兴趣!我要做大事!你知道吗?是大——事!”愤怒令梦初惊的脸泛起片片红潮,他使劲比划出一个大大的轮廓,试图告诉千一他想做的大事有多大。
“哦?我的小可爱想做大事?”千一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下了榻,走到梦初惊面前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横抱起,又懒洋洋地走回榻边,坐下,凑近他的脸说,“小可爱想做什么大事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异常地喜欢“调戏”这个十七岁的小家伙。
十七岁啊,多美好的年纪啊。她的十七岁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呢?
当她开始通过别人来回忆过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可耻地苍老了。
是老了啊,她已经太久没有激动过了,那些可以令她热血沸腾的事物都仿佛只存在于过去,她的心里早已激不起半天涟漪。
“喂!你想干嘛!”梦初惊看来千一越来越近的脸,慌忙伸出左手想推开她。可是手刚一伸出去就顿在了那里。
看着自己的手将要落下的位置,梦初惊不由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呵呵干笑两声,脸一红,鼻血又壮烈地飙了出来。
——那是司上那著名的胸脯啊,上次他还恨不得撞死在那上面呢,这次怎么又差点……了呢?!神啊!雷啊闪电啊一起降下来吧!劈死他吧!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啊。”千一轻轻握住梦初惊顿在半空的左手,莞尔一笑,“你这样老是流血可不是办法啊,算起来我是不是该赔点医药费给你呢?”她的身体很温暖,但是指尖冰凉。
“去死吧你!你才老是流血呢!你天天都流血,你月月都流……”梦初惊从千一怀里挣扎了出来,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就抹了鼻血开始不甘地回嘴。当说到“月月”这两个字时他才猛然想起女人月月都流的是什么血,但是话说得太顺溜了导致他一时无法住嘴,直到说到“流”字时才勉强刹住口,生生把那个“血”字给吞到了肚子里。
“说啊,继续说啊。”千一微笑,看起来相当无害,但是梦初惊却坚信这笑容背后隐藏的一定是欲杀他而后快的阴狠!
她会杀了他的!她一定会杀了他的!天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和她说话!天啊!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啊!他的脑袋一定是被马车给碾了!
这样想着,梦初惊不由害怕起来。于是,惊恐,羞惭,悔恨交织在一起。他终于“嗷”地一声哀嚎扑到了千一的榻上,死命地往枕头上撞,狂呼:“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千一玩味地看着用撞枕头来按摩头部的梦初惊,扬声喊道:“小花。”
“哎。”偏厅中响起了悦耳的女声,紧接着一个着缃色上衣,秋香色撒花纱纹双裙的女子轻轻巧巧地走了出来。
“吓!”梦初惊见偏厅里走出人来不由大惊失色。
——这里除了他和司上外还有其他的人!神啊!他丢死人了!
于是在短暂的惊慌过后,梦初惊更加激烈且义无返顾地朝枕头撞去,惨呼:“我不想活了!谁也别拉我!让我死了吧!”
可仅管他呼天抢地,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却没一个理他的,他干吼了一阵子之后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女人叫飞柳花,是我的门下,你可以叫她姐姐。”千一把左腿曲支在榻上,左臂架在左膝上,坐姿极其之嚣张,极其之不像女人。
梦初惊不敢看千一,只好去看飞柳花。飞柳花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如果把她的五官拆开,可能会觉得她的眼睛太大眼神太冷,鼻子不够小巧过于刚直,上唇也太短短到遮不住门齿。可是当这一切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你又觉得她是那么那么的美,你会发现她的五官是如此的立体深刻,特别是她那连门齿都遮不住的嘴唇,竟如花朵般肥美诱人。
“小王子好。”飞柳花眼波流转,幽韵撩人。
梦初惊被这一声唤得连退三步,一脸的惊愕,莫非他遇到了传说中的狐狸精?怎么连问声好都像是在邀请人上她的床一样?
“小花,”千一凤目微眯,淡淡开口道,“看起来你更应该被卖到窑子里去,因为我觉得那里的工作更适合你,只是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非得跑到尼姑庵去,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但没半点尼姑的气质,反倒越来越像个妖孽。”
“主上,你这是在护食么?”飞柳花娇媚一笑,轻轻扫了梦初惊一眼,“既然如此,那我还得帮主上看好他才行哦。外面可不比宫里,万一这么可爱的一个清纯小男孩被人勾走了,那主上会很难过的。”她绵软地身体轻轻靠到了千一的身侧,比身体更绵软的是她的声音。
千一偏过头,挑起她的下巴说:“你嘴真的很贱。我现在很怀疑这样的你真的能为我办事么?”
“主上认为呢?”飞柳花娇笑着滚到榻上,非常随意地侧躺了下来。
梦初惊瞠目结舌地看着飞柳花,心想司上身边的人还真的是放肆啊!朝歌是这样,这个飞柳花也是这样!是不是那些被司上带进宫的人都是这样的呢?(某倩:貌似你比他们还要放肆吧?至少就没人敢叫千一去死,也没人敢叫千一“疯女人”啊,你有种多了……-_-#)
“行了,明天就和初惊一起出去吧。该怎么做估计朝歌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是收敛些的好,万一清洛王看你不顺眼,直接把你车裂了可不好啊。”千一直直的躺下,头枕在飞柳花的腿上,懒散地阖上了双眼。
飞柳捉起一缕散在榻上的红发,在手指上一圈圈地缠绕:“主上放心,车裂这种刑罚在清洛已经废弃多年了。而且,女子的赐死方式无非就是刎颈和绫刑,太没有争议,死都让人死得没有激情,所以我会努力保护住自己的小命。不过如果实在必须得死,那就当是为主上捐躯了。”
“你倒是很有觉悟。”千一浅笑,笑容绝美,但看不出喜怒。
“等等,等等!”梦初惊突然跳了起来,叫道,“你们在说什么,出去?去哪里?清洛王?这又关我父王什么事?又是车裂,又是赐死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天,你出宫,把小花带到你父王那里。替我谢谢你父王,谢谢他送了你这么一个小可爱到我这里。作为回礼,我把小花送给他,请他务必要收下。当然,这对他来说是很有好处的,而且是天大的好处。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千一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嘴角微微划出一道笑痕。
梦初惊微愣,半晌之后才呐呐的开口:“就这事?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你可以回去好好玩几天,中秋节之前回来。”
“中秋节?是个节日吗?”梦初惊很疑惑,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节日,而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节日,春夏秋冬四祭,除此之外便只剩一个帝王之祭,一年到头了也就五个节日。
“对司上的门下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因为只有在那天,我们才能想起原来我们还有一个被尊为司上的主子。”飞柳花微笑,红唇扬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千一缓缓坐直身子,微瞥了飞柳花一眼,对梦初惊说:“行了,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宫。如果想买点什么东西做为回娘家的礼物,就自己去金库领银子,或者直接去藏宝阁翻,看中什么拿什么吧。”
“哦。”梦初惊傻乎乎的应声,呆站了半晌才明白千一这是在叫他退下,于是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千一在飞柳花的身侧躺了下来,望着高高的屋梁忽然说了句:“扑头飞柳花,与人添鬓华。”
“什么?”飞柳花转过头看着千一的侧面。
“小花,如果在外面有遇到喜欢的男人,就娶回家吧。不管是谁,就算是一国之王,我也会替你做主。”千一轻叹一声,翻过身去抱住飞柳花,低声说,“二十四的花信年华,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不管有多忙,记得抽出点时间,去恋爱吧,我希望在你二十五岁之前能娶个男人回家。”
“司上……”飞柳花的目光陡然一闪,声音一哽,话没说出来,眼泪却已流下。
她不是爱哭的女子,她已许多年没有哭过,自从父亲和母亲死后,她就再也没哭过。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女子,她的命运如同大多数女子的命运一样,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当夫人说要将她卖掉换银两的时候,她没有过于惊讶,这就是她的命,不是吗?
但是她不甘,那种不甘令她心慌气闷。她觉得自己就像条离了水的鱼,睁着双眼,长大嘴巴,拼命呼吸。于是她逃了,逃了之后却又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绝境,她身无分文,她的亲人都死了,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要去何处。
她站到崖边,山风呼呼地刮过,她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山谷,摇摇欲坠。
这时,一个小女孩走过来对她说:“如果可以,我将成为你的依靠。如果你愿意,请为了我而活下去。”
那个女孩就是司上,就是千一。
“莫哭,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千一亲吻着她眼角的泪,红色的眸子中装载着某种让人安心的东西,她说:“女人,是不能独眠的,不然她会迅速的苍老下去。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拿过来用吧,如果喜欢的是别人的东西,抢过来便是。不要担心会承担不起后果。别怕,一切有我。”
“恩。”她在千一的怀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关注着她,那个人是她的依靠,她得为了那个人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