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声音忽地拔高,吴延紧盯着侧过脸的染袖,似是诧异且不满她的如此平静。
偏首一笑,染袖拨弄起手中参缕扇上的垂珠,似答非答:“这么苦苦相逼,似乎并不是吴相的风格啊。”
“吴相忘了,本宫可是替你牢牢记着呢,”嘴角含着笑,染袖摇起折扇,那下垂的白珠规律地相碰,发出清冷的丁零声,“那一日,连闯八殿十六宫,不顾侍女内侍的阻拦,吴相你,就那么直直地冲到了本宫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宁愿一生贫穷,也不愿昧着良心来娶先帝的掌上明珠,即使那样可以让你一夜腾达。怎么,现在竟全忘了?”
是了,吴延曾是先帝内定于她的驸马,一个不愿娶公主的驸马。
闻言,吴延轻怔,随即苦笑出声:“公主到底还是怨我的,只是......世事难料,当时我自己又何尝会料到现在竟这般痛苦。”
“做人做到吴相这般,还真是累呢。”
“那么,公主可愿帮我一把?现在只要公主一句话,我又如何再会累,”那语气里有让人不忍拒绝的酸涩。
勾起一抹讥讽似的笑容,染袖丝毫不为所动:“本宫不过一句戏言,吴相倒当真了?摸着良心说,吴相何来的苦累,既得晋阳郡主为妻,又有长伴身侧的空蝉为妾,就连这右相之位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世袭而来。依本宫看,与其死抓着过去不放,倒不如珍惜眼前。”
“况且,本宫实在看不出,有何要帮你的理由呢,”婉然一笑,染袖眸光忽地一转,一抹幽光闪现而过,“知道为何本宫将你那日所言记得如此之牢吗?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啊,等着在这一天,将这一席话,原封不动地还你。”
她知道,当年就知道,他愤然拒婚的动机,并非全然为了他那看似高尚的气节,多半,也是为了那让他心仪的女子,如今的妾,空蝉。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他,还算不得英雄。
只是,她慕容染袖是天朝的第一公主,她有她的骄傲、尊严,即便是她不要的驸马,如此伤了她的颜面,也是定要付出代价的。
“可怜啊,哪儿还有当年那个信誓旦旦的吴延的样子,”月华下,染袖轻摇着参缕扇,银溪般的眸里凝起微光,瞧着面色灰白的吴延,唇畔,笑容不减,“你以为我们慕容氏是那种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几句好话便能打发的人么?你以为,当本宫的驸马,这么容易?”
失望而忐忑的神色交错着在吴延面上变换,可心思一沉,整了整面色,随即道:“公主说的是,臣自知是配不上公主,可如今晋阳的模样,公主敢说,就一点干系都没有?”
未料得他竟牵扯进了晋阳,染袖淡然一笑,可心底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鄙视。
“如若,公主肯屈尊,臣如何会娶了晋阳?如若不是娶了她,她又如何会落得今天这般痴颠?错误已经造成,公主还要让这错误继续扩大下去吗?”不能接受她这般坦然的态度,吴延软了语调,心里却已盘算好正借此机会休妻,虽说晋阳贵为郡主,可她如今神智有障,依天朝律,休妻并不违礼数。
“好是冠冕堂皇,”拢了拢发,染袖只觉他紧紧相迫,让人厌烦至极,冷道,“如今本宫尚还尊你一声吴相,已是念着过去的情分,话说到如此这般的份上,吴相倒要让本宫瞧不起了。”
知道话到此,已算多了,吴延张了张口,复又收回了话头,有些悻悻,却又不甘这么放弃了,只见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锦帕,递到染袖手里,道:“本是长公主之物,臣珍藏多年,如今,也可算是物归原主了。”
说罢却不见染袖有一丝挽留之意,这才踏着月色而归,只是,那步子不可思议地慢,似还在等待着身后会有迟来的一声挽留。
月下轻风荡漾,染袖捻一片落花,一如初时,唇角有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这回多了几丝讽意。
“公主,为何不跟他明说了呢?”丝箩走上亭来,张望了眼已远去的身影,当真是没见过这么厚颜面的人。
“明说?说什么呢?”纤细的指轻轻一放,花瓣打了几个转儿便落到了水里,染袖含笑瞧着它逐水而去,道,“难道要跟他说,当初不是他拒婚不肯娶,而是本宫设了计要他不肯娶?”
“你觉着,这么大的打击,他受得住吗?”虽然,今晚他也没少遇着打击。
染袖遥遥望着月下的皇宫内苑,笑得依旧那般纤弱柔美,玉瓷般的面上仿佛若有所思:“和他撕破脸也无益,况且,由本宫告诉他也远没有他自己发现,来得更加震惊呐。”
“不过,不远了,本宫相信,这一天不远了,”手中折扇顺风那么一摇,顷刻收拢,染袖掩嘴微笑起来,缓缓叹道,“还真是让人又怜又恨哪。”
月光映在染袖微微侧过的脸上,泛起朦胧的色泽,纤细的五官更显剔透柔美。然而,谁又知道,这个看似纤细柔弱的长公主,不仅仅是握了后宫大权,把持内政如此简单。
“如何,空蝉可是将那银钗还了回来?”一边说着,染袖一边转过头来。当时,空蝉走时,便以银钗为据,相约再见银钗之时,便该是接她出府之时。不过,当时的空蝉,似乎并未把这约定当真,那般的自信。
“前些时候便还来了,奴婢已经好生收着了,”丝箩回道。这等要事,自然是要上心思的。
“你挑个时日便将她接出来吧,这相府,她待的是够久了,”染袖微眯了双眸,想起当初那个义无返顾充当美人计女主角的女子,如今终也是免不了心灰意冷。
才几载,人,都变了。
“公主,这么做合适吗?”几番犹豫,丝箩轻道,这般地摆布人心,岂是那么容易。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染袖轻浅而笑:“人心固然难以捉摸,可也是他们先起了那心,本宫不过顺势推舟,帮自己一把而已。”
空蝉对吴延有心,那么她便将她送到他身边,正好也去了这自己不想要的驸马。
“如今吴相可是妻离妾散,好不凄凉,如此逼急了他,公主不怕吴相将这事上到皇上那里,若下了皇命,该如何是好?”丝箩虽对自家主子的能力了解,却仍不免一问。
“皇命?”冷嗤一声,染袖眸光一转,“当初定他为驸马,是看在他们吴家权倾前朝,如今老吴相已去,吴家靠他一人如何撑得起来,凋落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此这般的他,又有何资本来娶皇家血脉?况且,先皇已崩,依现在皇上的情形,如何会草草让自己唯一的姐姐下嫁于一个不知能否为己所用的臣子?”
吴延,说到底,不过是她初回宫来,用来打发时间的一出闹剧罢了。
“再者,他从来都不是本宫要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会是。
“本宫从不需要臣服的驸马,那样只会让人觉得无能。”
还要说些什么,忽然亭下一阵脚步声传来,黑夜里两个侍女手执炭盆上来,放下正烧得如火如荼的盆子,便被染袖一挥手退下。
“公主,这炭盆......”丝箩诧异,此时盛夏时节,如何会用得着碳火。
不语,拿起一旁的棍子径自拨弄了两下,染袖娴雅一笑,拿出方才吴延硬塞到她手里的帕子,毫不留恋地往火里一掷,轻语:“他倒也是用了心,流云锦绣二十四色罗绮,只可惜,那时的本宫从不用苏绣,还真是大意哪。”
那碳火蒙了帕子,只见一瞬的黯淡,片刻后却又倏地蹿高,发出噼啪的剥落声。绣工精致的罗绮图纹在火焰里,流动着细碎动人的光华,一如她主人的微笑。
§§§§§
实在是很抱歉的一件事,关于升学出了点问题,如果有浙江的读者可能知道些,今年实在太混乱。情况说实话也在小鬘的预料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关于这个故事也不得不暂停一段时间。本来现在已经开始上课,但小鬘想暂停也要完整一些,所以今天的这一章也是卷一的最后一章,虽然目前字数不多,但也算一个小小的完结,再继续就该是第二卷了。
写这个故事,小鬘是已经写好大概提纲的,而且也已经和编辑签约,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不可能放弃的,目前只是暂停,本来看这书的人并不多,但就算是一个,小鬘也必须说明一下情况。如果有亲能等小鬘回来继续完成,那是小鬘的幸运,如果不能,小鬘只能说实在很抱歉。
在此,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