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余国太后赵氏,本是康梁国皇室,后被派往朝余和亲。日久诞下一子,便是四皇子容欣。赵氏虽为女子,却极有心思手段。当初贤帝卧病,便是她一系列举措几乎拿下了所有实权。若非容辉年久在众大臣之中留下的深厚贤名,恐怕帝位早已落入她四子的手中。然则,虽然现下依旧由容辉夺得了皇位,但赵氏于国内的影响依旧不绝,容辉若想行事,依旧需要顾虑她的脸色。康梁一女竟然在朝余夺得如此地位,任当初是谁都不曾料过的。
但这些江寒虽然心里明了,却从不关心。他的日子度得分外舒适,伸一伸懒腰,便是准备去街上溜溜。前段时日上街,竟让他在街旁捡到一条流浪狗。长日闲来无事,他心血来潮便为此狗看了一相。观其双目炯炯,两耳垂肩,然鼻梁间有一处黑毛,恰中穴位。一测之下,他竟然发现这条狗竟然是他的“贵人”,便直接将它收容到了府中,起名“旺财”,意为“不图升官只求发财”。
负着手迈大步走在前,旺财乖巧地跟在身后,正要跨出大门,江寒正好和一手持文书的太监给撞了个正着。那大太监见是江寒,忙一过气喘吁吁的模样,将腰一直,厉声道:“太后有旨,御使江寒接旨。”
江寒本还没反映过来所谓“太后有旨”的更深一层含义,只听旺财在他背后叫唤了两声才回神,忙是跪在了地上,一副低眉顺首的样子:“臣江寒接旨。”
大太监是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本名叫李德,入宫后改了名叫小德子。他偷偷打量了江寒一番,见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屑地用鼻孔哼了声,道:“传太后口谕,宣御使江寒入寝福宫,钦此。”
寝福宫?皇太后的居所?那不就是后宫么!江寒闻言不由唬了一跳。后宫哪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地方,从来要去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太医院的御医,还有一种,则是如眼前仁兄那样的……太监。
“还不快领旨?”李德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江寒忙领了旨,把旺财交给一旁的仆役,随着李德有路入了深宫。朝余后宫的建筑多是以古朴精致为主,宇殿楼阁,亭台玉院。清水汩汩,泉涌汀然,过处鸟鸣阵阵,同那垂柳余荫相应成趣。这殿是当初太祖立国时所见,但上面的漆色尤新,显然每年都有好好经过一番修葺。垂珠碧瓦,巧檐精窗,风过帘帷时仿如轻啸,设计之佳,果真巧妙。
江寒一路赏景,倒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私入”。在落泉亭见到皇太后,江寒恭敬地以官礼拜见,倒不局促,只是始终没有抬头看那皇太后的尊容。赵太后见他不卑不亢的模样,微微地笑了笑:“江大人不必这样客气,哀家请你来,也不过是有事相问。”
“是。”江寒这才直起身,立到一旁。
赵太后巧眉一带,在一旁的李德会意,代问道:“太后请先生来,是想问问这后宫的风水。”
江寒一愣:“问风水?”这时他抬头才看清了这位太后的容貌。也不知是她本就年轻,还是保养甚好,贵为一国太后,赵氏竟然风韵款然,丝毫让人估摸不出她的实际年龄。但那双凤眼眼角低眺,柳眉相垂后正好顺接,眉梢一点黑痣正落穴位,这本是帝王之贵的面相,但在一个女子的脸上浮现,恐怕就未必是件好事了。一国二尊,那么,这个国家又怎么得以安宁?江寒心里暗暗摇头,恐怕唐突了赵太后会有麻烦,忙是收回了视线,假作不经心地打量着四面。
赵太后取了一枚葡萄含入口中,道:“听闻江大人精通相术,所以才请大人来为哀家看看。自从入了这寝福宫,哀家总觉得心绪不宁,这同以往仍住凤念宫时是从未有过的,江大人可知是何缘故?”
江寒闻言,观察了下周围的布置,周围假山灵动,桥下水流汩然,风吹草动,鱼游潜底。他微微疑惑:“这内阳之水蕴藏灵气,池中金鱼之数刚好是河洛之数,九九不尽,六六无穷,生生不息之象,正是福寿双全,大富大贵之象。而左有石山,右有星亭,还比左青龙右白虎,而中庭有水,龙气之象,有权有势,布局奇妙。东青龙、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居中有黄龙,五瑞兽守护,可保万世基业。太后为一国之母,照例说,并无什么差池。”
赵太后定眼看着他:“江大人可确定?”
江寒正欲答“确定”,忽然想到这位太后的面相,忽然有几分了然了。这寝福宫正如其名,为的是“寝一室而福天下”,正是暗示了太后之余国家的意义。不用出门而福泽天下,无须上朝却恩德众生。太后为一国之辅,理当为皇上后盾,以安民心求得国家太平。但这赵太后却偏生帝王之相,此相过旺,则同此处求的“幕后安居”相冲,所以此处格局虽佳,对她而言却反而成了克命之处。想了想,江寒微微一笑道:“臣有一个主意,可以令太后消除不适。”
赵太后闻言一喜,催促道:“江大人快快说来。”
照江寒指示,北受克东受生,北主凶所以冲撞,所以在赵太后的居所内北位放八个古铜钱,中间六个,上下各一。然后在其床头放一面铜镜,直照对面的假山,另在花园的石台暗藏八卦图,图心为空,直指青天。
简单之局布妥,江寒完了任务,终于松了口气。这样布置只是为了将赵太后的帝气直通天宇,一来可以减轻相克,二来——好歹他眼下也是朝余的臣子,两帝太易动乱,也算是让他求个安生。
赵太后解了心头之忧一时欢畅,便留了江寒谈心。江寒推托不得也只得从命,一面不经意地随便应付,一面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不少会,天色渐暗,江寒正要起身,忽闻有人通传“皇上驾到”,他忙不迭准备迎驾,容辉已经风驰电掣的到了落泉亭。
对于江寒的官礼容辉并没有好脸色。看着江寒冷冷地“哼”了声,容辉转身径自向赵太后行了一礼。刚才得知赵太后传诏江寒,他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谁知竟然看到他们在促膝长谈。自从请了江寒入朝,每每去找他谈天,江寒哪次不是态度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对于太后,他的防备极重,现在看到自己一心想要收拢之人竟然同她言谈甚欢,便不由心头怒起。
江寒不明白这位朝余皇帝何以动怒,一礼罢便敛了神色恭敬地站到一旁,也省得去触怒龙颜。
两人的神色赵太后都收在眼底,暗暗一笑,她问道:“皇上,不知今日怎有兴趣来哀家这里坐坐?”
容辉瞥了眼江寒,沉着脸色道:“朕只是听说有不明之人竟敢公然入后宫打扰太后,便来一看究竟。”
赵太后笑道:“江大人是哀家派人请来的,皇帝言重了。”
“如此一来,朕也不好多说什么。”容辉神色一敛,肃容道,“江寒,今日朕不追究,你还不快退下。”
两人暗暗较劲,江寒在一旁浑身不自在,听这么一句,忙不迭兴高采烈地领了旨。看着江寒离开,容辉脸色才稍稍好了些:“如此一来,还请太后多多休息,朕也先告退了。”
赵太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直到一行人影款款离开她的视线,才忽然敛了面上的笑:“小德子,你怎么看?”
李德闻言忙顺首道:“奴才愚钝,不懂太后的意思。”
赵太后看着周围景致,神色不明:“看容辉这么在意那个江寒,恐怕他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你有空多打探下。如果江寒愿意归顺哀家,那是最好。如果他拒绝,那么——想办法除掉他……”
声色过空,忽然有了一股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