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头脑十分清醒,他的谋略更是不亚荀攸。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对刘和精心装扮,将刘和一个默默无闻的太学生带入权贵名流。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进入名士圈的刘和大展身手,名望逐渐增加。
在两汉时代,名望就是士人政途的敲门砖。不必惊讶洛阳里为什么那么多衣冠学士游走市里,他们在谋生,他们在从政。与削尖脑袋进宫的人异曲同工。
“这种选拔人才的制度真他娘的不合理!”刘和常常抱怨,却每天为自己抱怨的制度进行准备工作。
“没有察举你又能怎样?”荀彧正是合理利用规则的漏洞替刘和包装身份。连刘和都不得不承认,比起荀攸的高深莫测,他的智慧更能让人一目了然。
潜龙勿用,以待天时。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十月中旬的一个傍晚,荀彧收到邀请,带刘和赶赴夜宴。夜宴的主人正是骠骑将军董重。董重招贤纳士,意图与宦官、何进在朝廷三足鼎立。这一次邀请京城许多名人和青年才俊。
“真他娘的叫人期待,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大场面!”一路上刘和欣喜若狂。董重邀请的只有荀彧,刘和不过是名陪同。但能与众多名流共入大雅之堂,他自然心满意足。
“场面见过了,将来才不怯场。你认识的名士屈指可数,此番夜宴见识的名人就算再多一双手,你也数不清。”荀彧不忘提醒刘和道,“用心记住这些人,将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多杀几个脑细胞,我也乐意!”现代用语吸引不住荀彧的好奇,他只当刘和是个爱说胡话的痴人。古人与今人在语言交流上的代沟可见一斑。
董府的夜宴相当气派。广阔的客厅里宾朋满座,一列一列的案几和座席井井有条,美酒加酿陈列案前,觥筹交错摆设席间;门庭若市座无虚席。在这里刘和记下了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和一张张千姿万态的面孔,而刘和的名字仿佛一粒尘埃,偶然被风刮起,片刻销声匿迹。招呼荀彧的人随便打探了一声刘和的小名,随即在淡然与不屑中将他遗忘。
喝酒少不了聊天。名人谈论的话题首先是国政,其次是诗赋,再次是经注。荀彧特意拉刘和坐在一位名士的旁边,还谦恭地把刘和推荐给身旁的名士。他是南阳名士何颙,非常赏识荀彧,见到他俩入坐,客气道:“荀王佐来啦?”他曾经称颖川荀彧是王佐之器。
这个广告独具慧心,周围名士无不震惊,目光纷纷投向荀彧。连刘和在众人余光下都有点飘飘然。主人董重快步下阶,恭敬地接见荀彧,之后扫了刘和一眼,问道:“这位青年可是荀先生的朋友?”他见刘和与荀彧形影不离,就是想沉下脸色也不便立时发作。
“我初到太学便结识了这位朋友。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对手呢!”荀彧将自己与刘和如何在太学问难的事情添油加醋描述一番,重点突出他俩的矛盾,好令人相信刘和与他是从对手变成朋友。
“在下河间献王之后,姓刘名和。”无论语气、语调、语速和字句,都是荀彧精心筹划,以便产生良好的眼球效应。
“刘室宗亲之后,幸会幸会!”董重打个哈哈。他俩并非初次相识,在他心中刘和这个名字怕是一时半刻抹之不去。
“诸位,本将军今晚请来一位稀客。”董重一边说,一边来到正首之下的左侧席位。那里坐着一名中年宾客。一双剑眉下现出炯炯有神的眼睛,扁平的鼻梁配上半月形状的长须,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听说是稀客,在座众人无不翘首注目,有些认识的人目光流露惊喜。
中年微微起身冲在场的宾客拱手行礼,就听董重介绍道:“这位稀客就是汝南许公,许子将。许公言能拔士天下奇才。”
刘和不禁惊愕:居然连许劭都请来啦。再看荀彧,他的眼里也是惊异。
“许公,久违啦!”何颙向他招呼。他虽是后辈,却与郭泰交好。郭泰又与许劭齐名,何颙与许劭也渐渐成为熟人。
许劭过来与他招呼,何颙趁机向他引荐荀彧。许劭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惊奇道:“此人就是伯求(何颙字伯求)常挂嘴边的王佐之器?”
“许公善于品人,认为我说得对么?”众人的目光在许劭和荀彧之间来回飘荡,大家也想听听这位月旦评的泰山北斗会感发什么高见。
“宰辅之才!”许劭的评价更加具体,直接把荀彧视作未来丞相的候选人。
荀彧心头一片暖流,得到许劭的垂青想不出名都难。他趁热打铁地问道:“许公过奖,您以为晚辈身边这位刘和兄如何?”
许劭忽然怒道:“在下从无虚言,我说的都是实话,将来必定应验,凭什么说我过奖。”他是个性情执凹的怪人,话不投机立即打断。但许劭还是转动神采飞扬的目光在刘和身上回旋,他的脸上现出异样的神色,忽明忽暗叫人难以捉摸。
我的天,许劭的口中会蹦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感言?刘和淡然地笑了笑:“听说许公每月初一品评人物已成惯例。月中品评未免强人所难。晚辈改日选在月初去汝南平虞登门拜访,那时请您为我作评。许公不会让我失望吧?”
刘和只担心许劭在大众广庭下,因为面子评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名目,到时候就吃不了兜着走,去阎王跟前讨官职了。刘和选择退避三舍,提出登门造访的请求,心想:许公当着众人面就是不愿意评价我,也不会断然拒绝。
许劭环顾众位宾客,不苟言笑的嘴角挂起一丝难得的笑容:“许某在汝南恭候阁下光临。到时必不会令阁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董重立即改换一副颜面,就是荀彧也对刘和刮目相看。诚然,这是一句看似平淡,实则高深莫测的评语。以许劭的大名能对刘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后生用恭候光临形容,那是给他大大的面子。所谓‘必不败兴而归’,那便是指对刘和评价不低。高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正是这种评价的不确定性,让众人对刘和的评估扑朔迷离,也让刘和的身价处于神秘未知的水平。汉末名士喜欢评估人物身价和前途,不少人甚至愿意拿身家性命作为赌注,去豪赌他们心中的明君。董扶赌刘焉,张邈赌曹操,鲁肃赌孙权,诸葛亮赌刘备。
许劭的评价仿佛一则广告收到出其不意的功效。刘和心里暗暗惊喜,突然座间有人发难:“我等光有美酒,没有什么助兴。刘和兄认为呢?”发难的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想是对他心存嫉妒,公然挑衅。心胸狭窄让刘和鄙夷。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才露个头看不惯的人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