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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原来如此

刘和抱之一笑:“比起文若兄的才学,小弟如渺小莹火比浩瀚日月。”谦虚是一种美德,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面对三国士人中的大才,刘和甘拜下风。

然而荀彧不依不饶地说道:“阁下不要自谦。你我同学都是交流学问,别无它意。”他笑了笑,缓缓地念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这名句听起来耳熟,刘和绞尽脑汁搜索记忆里的章句,终于找到这话的出处。这是孔门弟子号称‘宗圣’的曾子最具代表性的话。不过他的眉头还是一皱,这个荀彧接下来利用这句名言究竟会出什么希奇古怪的题目。

“敢问阁下,弘毅之士任重道远,直至死而后已,他所追求的究竟什么?”荀彧非常认真地问刘和。

刘和仔细打量着荀彧。读过三国志的人都会明白,荀彧是一位具有浓厚儒家思想的士人,也是一位以天下社稷会己任的士人。他有宽宏远大的志向,在史书里他的志向是安邦济民、匡扶汉室。可惜他跟错了主子,也可惜他想完成本不可能完成的历史重任。因此荀彧只完成了安邦济世的志向,而匡扶汉室的理想伴随着汉献帝的禅位一同埋入黄土。这是一位悲剧色彩的人物。原来青年时期的荀彧已然有着弘毅之士的远大志向,这让刘和肃然起敬。

整理好关于荀彧的情绪后,刘和恢复平静地说道:“真正的士人必然是刚毅和豁然,有大度和决断。对人物有见解,对天下局势有正确判断。眼光远大,见解明确,处事果断,更重要的是有正气。必须有责任感面对国家,面对苍生。”讲到这里他言情激动,忽然发现那颗潜伏压抑的壮志雄心如星星之火。

“真正的士人要能挑起匡扶天下,救济黎民的重担。”这些大、空、全的话在古代士人心中依然能激荡起壮阔波澜。周围鸦雀无声,众多同学都专心聆听着刘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这种煽情的讲演,往往可以激起热血青年的血性。

其实细细品味,他的每一句话都近乎口号,毫无实际的意义。所以刘和赶紧转向具有价值的话题:“士人为什么要对天下社稷挑起重任?为什么要为人生为历史走漫长的道路?”反问一句荀彧,只见他痴痴地呆望着刘和,没有答话。并非因为荀彧是个没有独立见解的人,只是刘和用普通直白的话与他的理想产生一丝共鸣。

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刘和仿佛一位演讲家站在台上,接着说道:“他们追求的是仁:亲亲、仁民、爱物,由个人的爱发展到爱别人、爱苍生、爱天下。他们追求的是义;公正、合理、信与果。”无论前面的话看上去多么美妙壮丽,只有最后这两句才真正具有实际意义。

刘和讲完后,长舒口气:历史专业没有白学,两千多年历史学的积累,各个时代儒学大师们的毕生结晶没有白费。他无意炫耀学问,自己肚子里也只有那点墨水,见好就收是刘和的一个原则。荀彧等人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须知这样精辟的语言就是汉代注书的经学大师们也会叹为观止。

“兄台高见,希望今后你我交流学问,不吝赐教。”荀彧谦虚地说道。

有名人主动结交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刘和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于是和荀彧结为好友,隔三茬五地在一起研讨经学。荀彧竟然主动把住所搬到与刘和同宿,着实令人受宠若惊。

终于有一天夜晚,荀彧趁着无人,悄悄告诉刘和:“这次来洛阳之前,我原本以为刘和兄只是个武夫,想不到满腹经纶。”刘和不过凭借自己对经学的理解,常常能够借鉴点古人的论著对其中章句进行阐释。结果被荀彧认为见解独到,误以为满腹经纶。

刘和大吃一惊道:“你怎么来洛阳之前就听说过我。”

荀彧起榻环视窗外确信无人,这才透露道:“我来洛阳完全是因为你。”

铜珠般大小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荀彧,刘和难以置信地说道:“真他娘的叫人如在云里雾里,你我素未蒙面,没缘由踏遍万水千山找我吧。君子行事不可以鬼鬼祟祟,有话直说,文若兄不会想做小人吧。”

“都是公达喜欢装神弄鬼。不过你很机灵,公达没选错人。”

“又不是选秀挑驸马,难道要送我进宫?”刘和轻轻一笑。

荀彧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刘和,笑道:“刘和兄实在太聪明啦,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想让你进宫。”

刘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冷汗如雨洗面。翻身从睡榻跳起,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荀彧磕头:“请你们高抬贵手,小弟还年轻,不想做太监!”

“宦官有什么不好?没见到他们呼风唤雨把持权柄么?外面那些人伸长脖子就想进宫呢。”荀彧给他一个诡异的笑容。刘和敢肯定这是当时自己认为的世界上最可怕的笑容。

“君子先爱己然后推己及人。宦官连自己都不爱,难道指望他们爱别人。宦官自私自利危害国家,我心怀天下,不屑与之为伍。文若兄要是贪图富贵,请先离榻,恕不远送!”刘和躬身立起,换作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他料定荀彧绝非苟且之辈,因此表明心迹,其实还有个最直接的目的,坚决不做太监。

“这是哪里话?我若是贪图权贵,早让岳父赏赐一官半职。我所以不肯出仕,就是因为宦官霍乱朝政,一手遮天。请刘和兄弟入宫,不是做太监,而是进西园。”

“进西园?”刘和又是一愣,“真他娘的不可思议,原来你也是袁绍请来帮我的?”

“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荀彧反倒吃惊,如此重大的任务,荀攸居然隐瞒不说,这样的处事之风就显得不光明正大。

“你来之前我都是盲人摸象,能摸到今夜与文若兄促膝长谈已经很不错哩!为何文若兄要与我上演一出对手戏?”

“一来瞧瞧刘和兄的才学,二来掩人耳目。”荀彧一五一十就将刘和要混进董重势力,然后以此为跳板进入西园,再设法接近蹇硕,最后伺机行刺全盘托出。每说一句,都会极小心地观察四周动静,声音小得只有他俩才能听见。

原来你们设计好局,拿我做棋子。失落的心情在胸口处憋闷,刘和甩了句:“你们要我的脑袋,现在我就双手奉上。何必搞得神秘莫测,让我终日提心吊胆。这么艰巨危险的任务,不晓得我要死几次。”

荀彧拽着刘和的衣角,带着十二分的恳求语气说道:“请刘和兄以天下苍生为念!”

好虚伪的‘以天下苍生为念’。说到底,我就是一颗受你们摆布的小棋子。能杀蹇硕最好,杀不了他你们就杀我。这样的刺客故事瞧多了,惨烈残酷,鬼才想干呢。若是换作你荀彧,我也可以送你这句大义凛然的经典名句,你会干么?

“原来我真他娘的伟大!”刘和苦笑一声,悲凉地望了望整间屋舍。

这便是与我命运休戚相关的环境。我如果不依从袁绍等人,又能怎样?一个人在世上为起码的生存苟活?刘和忽然想到了历史上那些著名刺客,此刻他的心与他们有种同样的共鸣。他们缺钱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做最危险的事情?荆柯刺秦王不为利又是为的什么?

‘以天下苍生为念’对于袁绍等人而言只是送给自己最漂亮的幌子。就我目前的处境,还有别的选择么?义兄太史慈在袁绍麾下,倘若我背叛他们,义兄必遭连累。知道如此天大的秘密,若不答应此事,袁绍等人会放过我么?现在我又被董重视作奸细,如果没有袁绍等人的帮助,我能躲过骠骑将军府的监视么?就算我能逃避一切,难道还要靠打猎度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我也极厌恶宦官的为非作歹,我也想铲除宦官阉党,但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又不得不犹豫迟疑,甚至退缩。

想过这些,刘和长吐口闷气,感觉自己凭借时空带来的天生勇力不过是为了配合这场暗杀行动。英雄当不成,只有做刺客。等他胸襟宽敞开来,又发现刺杀蹇硕也不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成功固然名垂史册,失败也必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游戏。喜欢刺激的刘和点了点头,答应了荀彧的恳求,踏上又一条未知的前途。

“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刘和无奈地询问道。现在的每一步至关重要,一步棋错满盘皆输。我要求生,我不能放弃每一个生存的机会。

荀彧投来一个从容镇定的微笑:“鄙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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