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弥漫,纷纷洋洋,来人虽然隔的不远只在十步开外,却周身披霜挂雪,面目尽被雪雾遮掩,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个大概衣着。吱吱呦呦的车轮响声中,又有十余个身披轻甲,外罩棉袍的仆从拥簇着两架马车自风雪中现出身形,一字排开肃立在来人后面。风雪急骤,仆从们手按长剑巍然矗立,仿佛冰雕一般,没有一丝嘈杂喧哗。
吕彦先是心中惊愕,随即腾的火起。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福气从来不双至,人走败运霉事多,祸乱自古不单行,凉水塞牙屁窝心。”。
这段时间吕彦本就因为杀和连的事儿心烦的厉害,颓废了好段时日,好不容易盼来个抒心解闷的大雪天和三女赏雪散心,一时间有感雪色壮丽,豪情大发下就拿了一首最熟悉的“毛诗”随便发发感慨;不曾想心情刚好点儿居然就有人赶过来添堵,斥责他这是反诗,还叫嚣着要诛他九族。真真是堵的吕彦五内窜火,七窍生烟。
吕彦来应县半月有余,闲时游逛对应县多少也了解一些。应县不过一边陲小城,户不过、千民不过万,并没有什么大家世族,而看来人这架势,气势不俗,身后又有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家仆,似乎身份不低且颇有来头,应是豪族士人;但吕彦恼火之下哪还顾的许多?当即连想都不想就反唇相讥道:
“反诗?哼!大丈夫生自天地,仰俯间问心无愧,吕某不过发发腹中感慨,何反之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这后生,怎地如此不知好歹?!老夫见你虽年少轻狂却有才情,有心教你莫要引祸上身,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还出此恶言?!罢了罢了,老夫话既以出口,索性好人做到底就叫你知道文章反在哪里。”
来人甚为不悦的沉声喝斥道。说着抹去脸上的霜雪,露出真容;只见来人乃是一老者,年纪六十上下,面目慈祥儒雅,苍髯皓首、凤目长眉,一派大家风范,宗师气度。
“请了,在下到要听听先生高论。”
吕彦见对方是一儒雅老者,先是一愣,随即毫不退让的拱了拱手。虽然老者气质高雅,但吕彦却并不是太以为意;并非吕彦不懂得尊师重道,而是吕彦以为“扮相好又如何?谁知道这老者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还是装腔作势之辈?”想起古时那些整日里摇头晃脑,引经据典,满口之乎者也,实则不务正业的孔子门生们,吕彦就气不打一处来。汉人自汉以后数次折腰断脊,皆是拜那些可耻、可恨、可杀的没骨头儒生所赐。
后人都说“文以儒乱政,侠以武乱国。”岂知这“儒”乱的何止是政?乃是阉了大汉的血性!折了大汉的脊梁!
[PS:此话各位看官切莫当真,这无非是狐狸的牢骚之言罢了,各位一笑带过吧。]
“后生,且听老夫说仔细了。汝之反言,其一,‘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老夫且问你:何为天?‘当今’乃为上天之子,代天行事!自为天也,你这后生竟然欲与天比高低,不是做反又是什么?!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汝之反言,其二,‘*,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老夫且问你,谁为江山之主?乃是当今天子也,天子即为江山社稷;天下英雄当拜于天子前。汝竟狂言:‘*,引无数英雄折腰’。哼,好一个‘竞折腰’!汝之言置天子于何地?汝莫非想引天下人谋反乎?!”
老者声严色厉的怒斥道。
“哈哈哈!”吕彦放声狂笑。“谋反?!真真是天大的笑话!想我吕彦率将士出生入死、浴血杀场、抵御强虏,保土安民,吕彦不求功名富贵,不求闻达诸侯,只求活的光明磊落,赤血丹心保我大汉疆土,吕彦何反之有?!你这酸儒只知穷经皓首、咬文嚼字;汝不历风雨,不晓民生,不知我大汉百姓疾苦,不知我大汉将士艰辛,仅以片言只语就敢妄论我吕彦之心!定我吕彦之罪?!
嘿嘿,若论当诛者,似尔等这般满口之乎者也、尸位素餐之徒才是真正的当诛,其心当诛!!”
吕彦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想吕彦自来此后,破鲜卑,御强敌,出生入死;杀和连,抗诏令,为百姓为大汉赤血丹心。他吕彦对的起自己的良心,何私之有?何反之说?
老者被吕彦一番激烈言辞说的勃然大怒,白皙的面孔涨的赤红,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汝这狂徒!真是、真是,岂有此理,反了,反了…咳咳咳!”
老者气急之下,胸膛急剧起伏,连连咳嗽。
“哼,反了?这要是也算反了,那后面的只怕反的要把天捅个窟窿!在下的大作尚未吟完,不知老先生还有兴趣听否?”
吕彦淡然冷笑道。
“说!老夫到要看看汝这狂徒还有何狂悖之言!”
老者厉声喝道。
吕彦眯缝起眼睛,朗声吟道:
“惜,秦皇汉武略疏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liu人物,还看今朝!”
吕彦话声刚落,老者以气的睚眦具裂,两手颤抖,指着吕彦说不出话来。
那“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是谁?老者自然不知,以为吕彦不过是信口编来充数,但“秦皇汉武”老者又岂能不晓?秦皇也就罢了,虽是祖龙,却是前朝暴君,此子有些非议言论尚不算过。可恼的是,这狂悖之徒竟然将汉武帝和暴秦并到一起嘲讽,说什么“秦皇汉武略疏文采”,更可恨的是竟大言不惭的还说什么“俱往矣,数风liu人物,还看今朝!”。
这风liu人物是谁?想必这狂徒也不会喻指当今天子是风liu人物,而是拿来给自己做身价。这狂徒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本来老者路过此地,偶然听到吕彦吟一种体律新奇的文章,且文章大气滂沱、豪迈超脱,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觉得此人不凡;再听,文中却有犯上之句,遂一番好心想指点此人不可引祸上身,岂料此人竟然狂妄悖谬之极,比之平原狂生“称衡”还要有过而不不及;简直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世。老者激动之下,几乎背过气儿去…
吕彦冷淡的目视老者,豁然大笑,“老先生,在下这文章反的如何啊?哈哈哈!”
“你,你,你,狂妄,无耻…来人,与老夫拿、拿下!”
老者气的语无伦次,最终只得吼上一声“拿下!”
“喏!”老者身后的十几个仆从轰然应和,纷纷拔剑上前,就要将吕彦擒下。
“拿下?真是笑话!吕某杀贼无数,岂会怕你们这些鼠辈!”
吕彦不以为然的晒笑,背过双手,冷冷藐视着老者和仆从们。
……………
“老匹夫!竟敢动我家主公?!想死不成!”
“蠢货!想拿将军,先问问老子的刀答应不答应!”
“老杂毛儿,敢抓我家将军?爷看你是活腻了!”
吼声中,三个精壮的大汉出现在老者和众仆从的身后,三角形围住。三人身披轻甲,外罩斗篷,手中钢刀。来的正是魏续、成廉、曹性。
“好、好、好!想不到汝这叛逆竟然早有准备,来呀!全都与老夫拿下!”
老者大喝,呛的抽出长剑,跳下马来,怒冲冲直奔吕彦。
“你这酸儒,真是不知死活。”
吕彦眸中冷芒闪动,身形悠地一晃。
老者正举剑直奔吕彦而来,不料眼前一花,那狂徒以到面前,随即颈部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软软倒在吕彦肩头。
吕彦单手扣住老者颈项,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正在与魏续、成廉、曹性三人对峙的众仆从顿时惊呆,不知所措。
“想这老家伙死吗!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待缚。”
吕彦狠狠狞笑着,手指扣紧了老者的颈项,立刻老者脸色一片惨白。
“叮叮当当。”
众仆再不敢犹豫,扔下长剑,纷纷跪倒。魏续、成廉、曹性立刻冲上去,捆了个利索。
“公子且慢,莫要伤了我的父亲。”
后面的马车里突然响起柔弱的女声,仿如天籁。话声中,车帘微挑,一个女子从车中探出头来。
吕彦闻声望去,刹时一颗倪藐千军,纵横不羁的铁血丹心象被轻柔的手拂过,触到了最脆弱的地方。吕彦心头一软,慢慢松开了老者的颈项。
“主公,主公,您……”
站在车后面的魏续看着吕彦的模样心里奇怪,轻声唤道。
“唔,无恙,有些气短罢了。”
吕彦定了定神儿,心神恍惚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