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抗虚浮在半空之中,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眼前的中年人收回眼中的寒光,那种自然而然发出的威严已经震慑住了他的心神,眼见就要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永远磨灭不了的刻痕。
但是此时,林抗的心底立刻浮现一个更加威严的形象,这个形象的威严不同于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身居高位而自然生出的威严,这种威严更像是超越了人世而自然高高在上产生的威严。
轰然一声,林抗心底的这个威严形象登时将那种心神的震慑击碎,只是此刻,林抗的心神更像是一个旁观的路人一般,看着两者的撞击。随即这一切立刻湮灭的无影无踪,像是清风而过,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和林抗一样困惑的是元朗掌门,这一刻他深深的控制着林抗的身心,可以说即使是林抗也不会那么的了解自己,但是他一样无法分辨那个形象到底是林抗本身的一种反应,还是其他力量在林抗身上的投影。
也许这就是他的那个际遇留在他身上的东西吧。元朗略一思忖,立刻在心中有了一个答案。他本来就是一个果决的人,当机立断,要收林抗为徒。
元明却也没有争执,似乎是为自己达到了目的,看上去十分欣然的同意了,一切似乎就这么解决了。
这个弟子终归还是成为了江雪门下,将来不管成就如何,他始终是江雪一脉的。几个江雪一脉的长老显然还是比较满意,毕竟这时候,还是成功的挫败了元明意图偷师江雪的不良动机。
“那好,既然师兄答应了,我就告辞了,”元明没有在天籁山长留的想法,当即提出了告辞。
哪知道这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师父,你要去哪里,我跟你走。”
林抗的声音在这个大殿之中显得十分的微小,但是此时这个声音对于那些江雪的长老却十分的刺耳。
元明淡淡一笑,“徒儿,你现在不能跟我走了,你以后就要和掌门师伯学习江雪一脉的绝艺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希望啊。”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大殿之中,林抗根本看不见他是怎么消失的,林抗可以看到的只是元朗那皱起的眉头,还有几个老道目视远方带着丝丝冷笑的脸。
这已经是林抗一日之内的第三次离别了,他的眼睛含着泪水看着元明离去的方向,在这一刻他才产生出一种真正的孺慕之情。那洒然而去的一刹那深深的刻进了他的心理。
元朗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轻轻说道,“甘食美俗,乐业安居,看淡名利,柔顺无争,合则留,不合则去,自由任性。”
林抗听到元朗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惊奇的眼睛还带着闪亮的泪光。元朗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天籁门中的心诀,只可惜元明师弟做到了前面却做不到后面的那一半。”
他看着林抗益发睁大的眼睛,摇摇头,“你还是不会懂的,至少在你触摸到那层障壁之前,你是不会懂的。你先跟我来吧。”说完,元朗袖手一招,青气滚滚,直往那大殿后最高的一个山峰而去。
“你是我的弟子,我已经有近百年时间未收弟子了,收下你也是一种机缘,你可要好好珍惜。”元朗虽然是掌门,但是他的居所却十分的简单,空空的室内,只有几张蒲团。唯一特别的地方是他的洞府顶部虚空悬浮着一柄长剑,那剑晶莹透亮,剑身若有若无,隐隐散放的霞光照耀着整个洞府。
林抗愣愣的点点头,他仍然直直的盯着元朗,泪水已经干涸了,看上去有些呆滞的表现,这种表情让元朗大为不满,他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但是这个精修几百年的高人马上发觉自己在林抗的面前居然会无名火起,颇为蹊跷,马上平心静气,心想着必要时要探寻个究竟。他凝神看着林抗,此时的他谦和自然,比起在大殿之中的威严之态,浑然是另外一个人了。
林抗心中唯有惊奇,过了许久,他这才讷讷的吐出几个字来,“你,师父,我是你徒弟。”他的口气还带着一点询问,但是已经无疑是肯定了的。只是这态度看起来就像是在给元朗机会一般。
元朗不由在自己心中大摇其头,心想着不知多少人想拜在自己门下,眼前这个家伙却好,看上去,更像是自己求他似的。这时元朗的这种情绪只是在心中轻轻晃过,他毕竟是修为精深,虽然心绪偶有变化,但是这种变化也就那么一会儿。
元朗主意一定,当下招手过门外的小道童,“传下法旨,我将举行授徒仪式,要各位师弟门下弟子俱都前来观礼。”
这个道童看上去和林抗的年纪相差不大,比起林抗却是机灵许多了,他看到掌门领着一个同年人回来的时候,已是十分惊奇了。此时见到掌门要收他为徒,更是传召本门弟子观礼,这个道童不禁心中微酸,这股酸气很快就多过了好奇,心想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想法轻轻一过,小道童点头应诺,转身而出,登时天籁山中仙乐飘飘,将这信息传遍全山。
这天籁门自称传承天籁技艺,音律之学天下无双,以音律传道,独一无二,单传于世。虽然不是那天下闻名的名门大派,却也在这修行界中颇有名气。
天籁山门道场不小,这大大小小的山峰之中也有数百人居于其中,虽然平时人气不旺,但是此时掌门授徒,而且极为隆重,这山中很快就热闹非凡。
天籁山的几座山峰都是突兀直立,就像是利剑直指天空一般,各个山峰之间隔得甚远。元浩的洞府和元朗的洞府隔了几个山头,他是掌门一代之中的二弟子,因此早早就收到了传信。此刻在他的洞府之中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元浩的洞府比起元朗的,显得富丽堂皇多了,他悠闲的坐在自己的靠椅上,举起身边一杯冒着乳白雾气的被子,轻轻啜饮了一口,这才开声问道,“贞观师侄,你可是多了一位师弟了,你师父可是许久没有收弟子了。”
坐在元浩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温文有礼的年轻人,他的面容十分的雅致,听到元浩的话,他也举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徐徐放下,像是在享受一般过了一会,这才转向元浩,“师叔,你可是真懂得享受之人,这杯云雾茶只怕所费不赀吧?”
“贞观,不愧是个知心的孩子,这享受之道,天籁山中只怕只有你会懂得了。”元浩感叹着说道。
“师叔谬奖了,在师叔面前,贞观不敢当。”年轻人一副宠辱不惊,徐徐说道。
“你师父此次收了一个弟子,这个弟子是有修行天梅之道的元明带来的,这些事情只怕你也知晓了吧?”元浩慢慢阖上了眼睛,眼前的年轻人不简单啊,这养气功夫只怕是连他也不及。
“贞观侥幸听闻了一些,私下甚为师父欣喜。”贞观微微俯身说道。
元浩长长的“哦”了一声,“这个小孩本来是不被你师父接纳的,只是那元明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江雪祖师曾经传下一句话,你师父就答应了。你是掌门首徒,将来必然有机会接掌我天籁一门,只是这个小孩看来你师父甚是喜欢,你看这不传信来了,要搞个仪式,还是蛮隆重的了。”
“接掌掌门,向来都是有能者居之,贞观不敢太多奢望。这个小师弟想必是甚得师父欢心,所以要搞仪式,师父高兴,弟子自然欢喜。”贞观仍然淡淡的表情。
元浩哈哈一笑,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他举起茶杯,“师侄不妨先行,我随后就至。”贞观也是不客气,起身一拱手,转身就走。
元浩的目送着贞观离开了自己的洞府,刚才贞观虽然淡然,但是那言语之中已经涉及了掌门之位,这个钉子已经打下了,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杯子,想着今天的这杯云雾茶,应当不会浪费了吧。
云锦在大殿的上空飘扬,像是云霞一般在半空之中飘扬。悠扬的乐声像是凤凰的鸣叫一般传遍全山。不需多久这大殿之前的广场已经站满了全山的弟子。
“你知道吗?这次掌门传召是为了何事?”
“听说是他招收新的弟子了,是吗?”
“你说得不错,这个小子运气不错,居然一来就入了掌门门下,日后风光啊。”
“那你干嘛当初不入掌门门下,现在来后悔太迟了吧。”
“我是想啊,但是掌门哪里会看得我上眼啊,我就是入贞观师伯门下也不能。这小子想必是哪个有后门的人的子弟。”
“啊,你以为这是那找工作要后门。”
“去,听这话,就知道你是落后的了,这世间哪里没有关系网,这修行界中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难道你是狗仔队的。”
林抗的眼睛眯着,刚刚离开了元朗的洞府,就面对着太阳耀眼的光芒,让他一下子还不怎么适应。
就在这灿烂的阳光之中,一个更加耀眼的身影出现,那张雅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见到了林抗,那笑容更加灿烂了,“这位就是师父新收的师弟吧,我是贞观。”
林抗看着这张温煦的笑脸,却感觉不到亲和力,但是他直直看了贞观一下,立刻硬硬的一躬身,“贞观师兄好。”
贞观眼中只有林抗那对漆黑的闪亮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印入了他的心中,他不禁也呆了一下。直到林抗躬身,他才颤抖一下,镇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不客气,师弟,你跟我来吧,师父只怕已经到了。”他一摆手,已自前行,林抗没有多少犹疑,跟了上去。
林抗的身体跟着贞观,徐徐飘上了半空,元朗及元浩等已经在那里。云磐清越的鸣声响起,大殿前的吵杂声立刻寂灭,林抗的耳边只剩下那清风在耳边轻轻吹过的声音。
他站在那里,和底下的众位弟子隔了一段距离,只是这段距离丝毫没有阻碍他的视线,那一双双带着羡慕、或带着嫉妒、或带着渴望,还有一些敌意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只觉得自己在一个烘炉之中烘烤之中一般。
耳边隆隆作响,他已经被隔绝在这烘炉之中,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煎熬,就在这时心底再次出现了那个奇特的影子,慢慢的吸收着那股视线集结的力量。
良久,他才听到元朗那充满了威严的声音,“我秉承天籁祖师之意,传承弟子林抗,赐之字贞行。”
阳光闪耀,在这一刻再次集中在了林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