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锦沧迫不及待地给许错送信，他到底是什么本意，无从得知，许错他们也只能凭着这封信来猜测。
首先的猜测是杨凝式中伏，长安的进出盘查必然更加严格，在这封信送出之后，恐怕再也送不出信来了。
然后就是杨凝式倒下了，柴锦沧和魏博镇的人在京里再也没有助力，交给他们的事，他们无法做下去了，因而需要立刻给许错送信请示，或者说是求助。
最后，也是最为要紧的一点：杨凝式中伏，预示着长安不再是暗流涌动，此时此刻，各方势力已经开始真刀真枪的生死相搏了。也就是说，许错和晋王的联军，已经意义不大，至少攻河中是毫无意义的废棋。
正在沿着涑水逼近河中的联军至少还需要十来天的行军布阵，攻河中的同时，还要防范潼关等地的梁军应援，这一战，没有两三个月是无法结束的。
可是长安的局势已经等不了两三个月了，世事从来如此，一旦见血，便就会立刻失控。
就算崔胤和梁王还能沉得住气，但他们各自的手下有那么多人，周围还有那么多等着见风使舵的人，那些人可不会沉得住气。
风一起，草必动，接下来就是人心惶惶，谁也收不住手，只能全力相搏了。
“要不要，重演一次少阳院之变的方略？”许错揉着太阳穴，毫无自信地问着杨灿。
杨灿暗自摇头，他发现许错的心神真的乱了，可见在其心里，杨凝式是那种抛开利害二字，也能让他放在心里的朋友。
“子恒，你觉得可能吗？”杨灿毫不留情地驳斥道：“少阳院之变时，梁王无力西进，你和梁王也还若即若离。但此刻，梁军陈兵京畿，你和他也彻底翻了脸，就算你立刻入京帮他除掉了崔胤，他也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迁都的时机。”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许错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我是说……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结结巴巴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出来。
杨灿神色严峻，许错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实在不适合做任何决策。
但时不待人，前方每天都有数百份探哨送来的急报，有来自河中的，有来自潼关的，有来自华州的，有来自虢州的，全都是关于梁军紧锣密鼓的调兵之事。
梁王以潼关为轴，将主力兵马全部投入周边，这样的态势是许错无法独立面对的，连晋军也放慢了行军之速，不断派出斥候向前查探，可见晋军内部已经出现了动摇。
但这还不是最棘手的，这些日子，包括柴锦沧送来的这封信，从长安来的密报总共不过七封。
“军情第一，没有了及时准确的军情，必将全面陷入被动。”杨灿开口了，他必须帮许错梳理出一个头绪，“因此，咱们的上上之计是，趁着手里还有几封近期的军情，立刻做出决策，接下来，要按照我们的步调行动，牢牢控制住主动。否则先机一失，处处受制于梁军，再加上军情不畅，咱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许错点了点头，对杨灿的看法表示认可。
但究竟如何才能占据这个主动，却无法立刻找到可行之计。
这时，兵卒入内通报：晋将周德威入营求见。
许错和杨灿对视苦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将周德威亲自来这里见许错，定是要让许错做一些勉为其难的事情。
不多时，周德威昂首阔步走入帐中。
“周将军快快请坐，征战之地，下官就简便礼数了，请问将军来得这么突然，是否是有要事？”许错不愿意东拉西扯，干脆开门见山。
周德威神色严峻，这位晋军名将也不喜欢客套，直接说道：“大王刚刚接到崔胤来信，上曰京畿大乱在即，希望我等与凤翔镇呼应，以崔胤为首，共渡难关。”
许错并不知道杨凝式中伏，乃是崔胤一手策划，且因消息不灵，他甚至还没有怀疑到崔胤身上。
不过崔胤的这封信，着实让他犯了嘀咕。
与晋军联合攻河中，再与凤翔镇分处京畿东西两侧，遥相呼应，这是题中原有之意。
但是崔胤要求以他为首，让三军听其号令，这却如何能够做到？
“京畿局势动荡，官私邮路均以断绝，等崔胤的信，似乎不妥吧？”许错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周德威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却比许错更为直接地道：“不妨爽快些说，崔胤想趁此危急时刻，控制住各路兵马为他所用，这一点，不要说许大人不能认可，周某同样不能认可。”
许错微微一笑：“将军真是快人快语。”
旁边的杨灿松了一口气，周德威以晋军使者的身份来到营中，自是给许错出难题来的，不过也正因为有人来为难他，逼迫他压下了对杨凝式的忧虑，稳住了方寸。
周德威在否定了崔胤送来的信后，话锋一转，说道：“可是眼前最要紧的就是京畿，各路兵马纷纷调动，也全是为了防止梁王进京生乱。在长安，是以崔胤为首与梁王周旋，我们不能把他置于方略之外，甚至需要格外仰仗于他。所以接下来必须建立邮路，保障本地兵马鱼长安之间的联络通畅。”
许错察觉到周德威口风不对，抢先诉苦道：“下官方才也正在思量此事，只是梁军封锁严密，邮路建设，实非易事……”
周德威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许错，直奔自己的来意：“邮路的建设，大王已经有了安排。”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把许错看作同僚，而晋王有令，他必须遵从一般。
晋军这种独断专行的做法，让许错略感不快，更让杨灿心头起火。
前些年，杨灿曾经试图和晋军结盟，就是因被晋军极力打压，最终一拍两散。
“贵方既然有了安排，那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杨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过话还是点给了周德威：有什么主意先说出来听听，我们照不照做，却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