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凝式的马车在东市外停了下来，可是为时已晚，崔胤的格杀令已经下了。
当他走下马车的时候，周围忽然有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一起围了上来，小跑，抽刀，加速，一口口寒光烁烁的镔铁横刀挥舞而出，杨凝式的四个随扈立刻倒下了两个。
“护少主！”另两个抽出刀来，一左一右挡在杨凝式身前，“少主退！”
敌人并肩而上，刀刃分从四面八方或刺或削，那两个随扈勉强抵挡了一下，便有一个被齐腕斩断了握刀的手，另一个则被砍断了一条腿。
紧接着，两人的喉咙就被锋利的刀刃割开，喷着血倒了下去。
“追！”敌人大声吆喝着，迈开步子，朝着正在逃命的杨凝式追去。
一时间，街面上鸡飞狗跳，尘土飞扬，过往的平民大呼小叫着分头退避。
在崔胤给这批威远军兵卒发信的时候，掩藏在东市里的柴锦沧等人也瞧见了信号。
他们正在思索这信号是何含义，就听外面混乱起来，纷纷起身来到窗前观望。
杨凝式正提着一口刀狂奔着进入东市，身后追兵紧追不舍，相距十步左右。
“是杨公子。”柴锦沧等人几乎在同时认出了头发已经披散开来、狼狈不堪的杨凝式。
藏身之处暴露了？柴锦沧心中凛然。
这时杨凝式经过了酒肆门口，只见他似乎想要往里闯，但身子稍一变向，便就打了个趔趄，然后径自通过门前，继续沿街向前狂奔。
“立刻撤出这里！”柴锦沧发出喝令。
他看出杨凝式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入店求救，可见其后的追兵并非冲着他们来的。
但东市出了乱子，他们也不能久留，藏身于此的都是行事干练之人，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
“坏事了……”柴锦沧看着杨凝式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处跑去，心里一片空白。
“快走吧。”郭简扯了扯他衣袖，提醒道：“咱们救不了他。”
柴锦沧痛苦地咬着嘴唇，直咬出了血，才摇着头，被郭简拉了出去，在离开窗前时，他最后向外望了一眼，只见杨凝式已被追上。
噗！
第一个追上杨凝式的兵卒照着他的后背劈下一刀，刀尖擦着他的后背划过，但那兵卒却感觉不对，刀尖没有入肉的感觉。
这一刀用尽时，杨凝式后背的衣衫破开，露出内里穿着的贴身软鳞甲，细如鱼鳞的甲片上留下了一道刀痕，但却未被割破。
“这厮穿甲了！”那兵卒大叫了一声。
杨凝式却是脚下丝毫不停，继续向前狂奔，又和最近的追兵拉开了一点距离，刚好脱出追兵的刀长。
被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杀人狂徒紧追不舍，杨凝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顾着发足狂奔，甚至连疲倦都感觉不到。
他张开大嘴，五官扭曲起来，其状宛如疯狗一般，终于要穿出东市的时候，力气耗尽，双腿同时发软，扑通一下扑倒在地。
“死。”追得最近的兵卒来到跟前，瞄准杨凝式的脖子，举刀斩落。
“休得逞凶！”不知道来的是哪一路的逻卒，一边吆喝着，一边从对面急冲而来。
那兵卒的刀迟疑了一下，落下时就失去了准头，劈在了杨凝式的后脑勺上。
虽然刀刃被头骨挡住，但还是溅出了血来，杨凝式惨叫了一声，便趴在地上抽搐起来。
“撤！”这批威远军的兵卒相互招呼着，立刻退去。
*
东市血案震动长安。
吏部尚书杨涉之子杨凝式在东市造刀手追杀，头部中刀，伤势严重，这让长安的各派实力全都打起了精神，他们都担心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就连幕后的元凶崔胤也感觉这件事办坏了，坏在那批威远军兵卒手脚太笨，居然没能一个照面就宰掉杨凝式，还一路追杀，闹得东市鸡犬不宁，使得全长安都知道追杀杨凝式的刀手训练有素，刀具精良，应是行伍出身。
现在长安的军队只有两路，一路是崔胤掌管的，一路是梁王留下的，于是此案的嫌疑全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梁王的人自然知道不是自己人干的，但他们却没有说出这一点。这让崔胤稍感心宽。
但崔胤也知道，梁王现在还沉得住气，那是有更为稳妥的布置，他和梁王翻脸的日子更近了。
先把这件事平息了再说吧。崔胤给威远军使陈班送了个信，第二天，追杀杨凝式的十几个威远军兵卒就被关在一起放火烧死了。
杀人灭口，谎称失火，死无对证。
随后，崔胤敦促陈班等心腹爪牙，按照原来的定策继续行事，至于杨涉父子，他便没心思去管了，反正杨凝式伤得不轻，半死不活的，杨涉正忙着求医求药，来不及想报仇的事情。
*
三日后，杨凝式中伏的消息传到了许错军中。
信是柴锦沧派人送出来的，因当时柴锦沧和魏博镇的人需要掩藏形迹，无法打听到杨凝式的死活，那信上说的便是杨凝式中伏，生死不明。
许错拿到这封信，愣了足有半个时辰，就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地僵坐着，双手不停地颤抖，抖得那封信哗哗作响，搅得在场的将官僚作担心不已。
杨凝式生死不明，这个消息就像一柄利剑，狠狠扎在了许错心头。
他好不容易忍住心痛，却又想起柴锦沧把这个消息急忙传来给他，那就是说长安大乱在即，他们已经应付不了局面了。
这一层厉害，又让许错心头剧痛，仿佛刚刚扎进去的剑又拔了出来，且在心头硬生生剜下了一块肉。
见他愣了半个时辰也不说话，众将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出声。
最后还是杨灿等不下去了，直接走上前，把他手里的信拿过来，低头翻看。
“怎么办？赶紧拿个主意！”杨灿语气严峻地朝着许错说道。
许错终于回过神来，扬起双手，啪啪两声，用手掌重重地拍击脸颊，仿佛要把自己打醒一般。
“柴洪直应该知道我和杨景度是什么样的交情。”许错总算开了口，喃喃说道：“按理，他至少应该探清杨景度的生死，再送这个信来。可他没有等，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