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反唐建燕后,为示与唐有别,进行了一系列动作,其中之一就是将地方州府回复汉时旧制,改唐时的州为郡。唐明下马走进沧州郡守府正堂,入目所见的却是一个老熟人。
“哎!小桂子,你怎么也到沧州来了,这月来不见,还怪想你的,既然来了,咱们正好亲近亲近!”
看着唐明灿烂的笑脸及越伸越近的手,身为当朝燕皇贴身八监之一的小桂子,苦着脸挤出一副笑容,也顾不得官场规矩为他引见堂中一侧坐着的郡守,急于脱身的他摆动杨柳腰,掏出怀中的黄绫圣旨,展动曼妙的喉舌开腔道:“圣旨下,沧州兵马使唐明拜领”。
其时,唐明的手距离小桂子的“如花娇颜”不过零点零一公分,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虽万分不甘心,却也只能低了身子听侯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照例是来了一大串,到最后唐明才知道这封诏书的真实用意,却是在这短短月余之后,他竟是又官升一级,坐上了正五品上阶沧州节度留后的位子。
“短短月余,唐大人官职又升,小的恭喜了!”,念完诏书,小桂子随口道了句喜,不待正起身的唐明有所表示,随即续道:“只是这次小的出宫已久,怕大家身边不得人用,因此就不叨扰大人,这就随哲公动身回京了,大人勿怪!”。
一句说完,不容唐明近身,小桂子又是纤腰款摆,带起一阵香风向旁坐的一位须发皆白,正颤微微起身的老者走去,随后二人竟是大反常规的就此消失不见。
“狗日的,老子又没得罪你,这样瞅我。”,回味着那老者转身间看向自己那鄙夷的眼神,百思不得其解的军马使大人心中恨恨骂道。
“老白,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为什么升我的官儿,还有那老儿到底是什么来路?”,看着寂静的正堂及桌上显眼的黄绫圣旨,唐明向刚刚代送小桂子,转身进堂的老白问道。
毕竟是银子好使,白越微微一笑开言道:“刚才那老者名李哲,本是此州郡守大人,据说此人与当今陛下颇有渊源,所以这次借新朝初立,求了个礼部侍郎的清贵职司。他奏章到京,陛下念他年高,也就允了。只是这沧州却没了主官,还是骆兵部向圣上建言,沧州由郡改军镇,让老爷就近接任,好在沧州贫瘠,倒也没人来争,不过为怕有骇物议,还是加了个‘留后’的名目。虽然留后不太好听,但毕竟沧州这一亩三分地上都由老爷做主了!老奴在此恭贺了!”。
所谓节度,就是地方军、民、政一体统管,而‘留后’却类似于后世的“代理、暂署”,就是说虽然能全权管理,但名分上还算不得正式。虽然在官阶上只是小小一阶的差别,但节度留后与只能管理军务的军马使相比,在权利上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升官毕竟是好事,唐明也不在意那“留后”不“留后”的,心中感叹骆悦够意思的同时,口中早笑骂出声道:“好你个老白,都是自己人,还给我来这一套。”
“升官当然是好事,但老爷且慢高兴!”
“什么事?快说”
“小的带下人们比老爷先到,据这半月走访所得,刚刚出去的李哲别看是一副和善长者的模样,但若论做官,可实在是不怎么的!任职此地五年,只怕是沧州地皮都被他刮低了三分。听说他这次回京,单是随行车马就有四十七辆之多!虽然因为地处偏僻,沧州地方不曾遭遇战火,但天灾加上‘人祸’,老百姓照样都是精穷,几十万张嘴等着要吃的!大人,你这位子只怕是不好坐啊!”白越显然知道自己这位新主子的命门所在,短短几句话顿时撩拨起了唐明的满腔怒火。
“刮地皮是吧,狗日的财由他发,屁股由我来擦,天下那里有这等好事?”,养几千人的军队唐明尚且日日叫穷,如今要负责养这几十万精穷的百姓,还不让他抓狂,略一沉吟后,他随即道:“老白,去看看中军进城了没有,顺便把猴子老六叫来见我。”
这猴子老六就是当日林虑县铁熊寨中斥候,瘦成一把筋的他实在是个天生干斥候刺探的好手,不仅腿脚神行如飞,更难得的是头脑够用,自投靠军马使大人以来,便多用做各军之间的联络,虽日日奔忙,却没有误过一件差事,是以极得唐明器重。
等在静室中对猴子老六把要办的事情交代清楚,走出房来的唐明见郡守府在老白的指挥下,已经收拾的似模似样。原来那李哲巴不得早日动身,是以诸般器物早已收拾停当装车待运,直等这新官儿一来,他竟是留下个大印,也不办交接,就此随了小桂子立即起身,一刻也不愿耽搁。
唐代官衙最以基址宏敞著称,比较起东都洛阳的那套住宅,眼前唐节度所居简直就是大的不象话,堂宇轩廊、东序西列、州司使院、备武厅、上供库、甲仗库、鼓角楼、宜春馆……诸多名目的房舍算下来,总计竟达六百余间,除此,后园中更建有亭榭、池塘。可闲游、可泛舟。如此情景还真如白居易所言:“谁知郡府内,景物闲如此。”
然而正是因为它实在太大,而且名分上又不属于自己所有,是以唐节度大人反倒是没了什么感觉。又见内府中闹闹杂杂的都在收拾,也待不住人,遂自出了府上街四处探看。
沧州的城市布局典型是模仿长安,城郭宽大、街道正直,本也自有一番堂皇气象,奈何却是民生凋敝,百业不兴,城东还好上一些,越往西走,场面越发不堪,及至走到城门处时,入目所见的都是面黄肌瘦,更有许多委顿于地的孩子鼓胀着肚子,面无表情的躺倒于地,头上插着草标等人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