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八年,这一年对于北罴国来说是一切灾难的开始,战乱和天灾如同魔鬼的诅咒一样纠缠着北罴国的国民,终于崇平十年,北罴国的乱军攻入皇城,北罴国皇族尽数被杀,自此北罴国灭亡,而乱军带给北罴国民的不是和平,而是杀戮和掠夺,同时接下来的三年干旱更是给原北罴国的国民雪上加霜,最终原北罴国民纷纷南迁,涌入周边朔国,南明国以及吐尔国境内。
白光城是朔国最北边的边城,自大量的北罴国民涌入之后,这个原本荒凉的边城小镇变得不一般的繁荣起来,现在白光城最赚钱的买卖便是贩卖奴隶,这些涌入白光城的原北罴国国民对于白光城的商人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陷饼。
这些北罴国的国民入了白光城之后便会被边城的防卫军安置城北的一片集子里,而从此,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人生自由,成为朔国的四等民奴。
在朔国原本的人民阶层,一般分为三层,金字塔最顶端的自然是处于庙堂最高的皇族,第二层便是士族,而这士大夫一族又凭着其权利紧紧维护着与其利益相连的豪绅一族,第三层便是平民阶层,而如今有了第四层便是民奴。
平四是白光城的城守,本来他是在京犯事被贬到这里来的,他本以为这辈子的财运算是到头了,在这白光城吃不饱也饿不死,却没成想,这老天又把大把大把的财送到了他面前,想起家又添的三房小妾,平四的骨头都酥了,这财色二字从来都是相连的。
“来人,把他们都带去喝粥。。。”看着城门口汇集的难民,平四脸上露出一股得色,这些可都是银子,饿死一个那都是他的损失。
看着眼前白光城高高的城门楼,置身在难民之中的言默终于有了逃出升天的感觉。
跟着前面领队的卫兵,言默等人来到了城北的一片粥棚前,据说难民们都要先在这粥棚里喝碗粥,然后会被安置在后边不远的一片集子里,虽然集子还没有名字,但大家平时都称呼它为流民集。
言默这一队有六人,除了他们原来的四人组外,还有一队中年的夫妻,看到有粥喝,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抹欣喜,毕竟对于饿久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一行人走进粥棚,却意外的发现被一队卫兵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刘松大叫,而言默却不由的做出格斗的架式,看那些个卫兵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任谁也知道没好果子。
“不干什么,收点喝粥费而已,各位不会以为这粥是白喝的吧。”那卫兵队长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然后一挥手,他手下的卫兵便一拥而上。
刘松只是一个惯于耍嘴皮的小叫化头,而言默这个异时空的人,虽然在暂时还没有被灾难给击倒,但那一丝丝的优越感已在不知觉中给磨消贻尽了,一伙饿的半死的人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卫兵面前只能是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众人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得干净,刘松和言默怀中的财宝自是没一丝剩下。
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却是民奴的命运,言默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尽是这样,这不,才逃离老天的虎爪,又入狼窝。
流民集,虽然在暂时给难民们以安身,但却把难民推向更卑微的地位,一如生命链最底层的蜉蝣。
但不管如何,日子还得照过,活着是一切生命的本能。
“哎呀,好痛,清和姐姐轻点。”刘松裂着嘴直叫。
“切,你小子不是挺能奈的嘛。”言默同样是裂着嘴,那些卫兵的拳头可真不是好生受的,现在他俩人全身每寸皮肉的都在叫痛。
“好了,你俩小子不要再闹,给我好好的躺上两天。”张老爹收拾了药草,转身又对正在给言默二人上药的清和道:“清儿,你过一会儿再到后山去采几株毒沙枥。”
“毒沙枥?爷爷拿来做什么?”清和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你不用管,去采来就是了,不过,小心一点,别伤到自己了。”张老爹道。
清和侧着脸点点头,不管对着谁,她都侧着头,想要隐藏着那一侧脸上的胎记。
二人正说着,一个布衣妇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粥。
“萧婶婶。”
“萧婶婶好。”
言默和刘松的样式招呼,嘿,萧婶婶的手艺可是不错,从那碗粥里不断散发出来的米香早让言默和刘松十指大动。
这妇人叫蓝玉容,正是同他们一起来的中年夫妻的妇人,她穿着虽然朴素,但那话语和行动间的优雅却让人觉得她必出自大家,其实,言默觉得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其不一样的身份,就拿张老爹爷孙俩来说吧,平常人可没这样的医术。当然言默也不会傻得去过问,因为他自己的来历就无法说清。
“萧老弟呢?”张老爹微笑的问道,一边看着那两个小子狼吞虎咽的吃相。
“我相公被拉去挖护城河了。”蓝玉容有点担忧的道,随后又转着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又低声说了句:“也是该回来的时候了。”
“唉。。。”张老爹微微的叹了口气:“原来拿笔的手,如今却握起了锄头,这世道。”
“没什么,我家相公说了,以前拿着笔想这想那,忧国忧民,夜不能寐,现在却是累级了,倒头就睡,倒没了那么多的心事,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妇人说着,就向张老爹告辞了。
“有空让他常上我这儿,他那身子骨可经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妇人点点头,道了声谢就回去了。
言默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妇人出门,看来这张老爹应该是知道这对中年夫妇的身份了,不由的捅了捅一边的刘松:“唉,你说这两人是什么人,好象来头不小啊。”
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刘松的回话,转过头,才发现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真他妈的猪。
不过,言默也好不到哪去,一会儿也睡去,这几天被这一身痛给折磨的没一个安神,现在正是补眠的时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言默和刘松便被张老爹叫醒。
“来,把这个往身上抹。”张老爹举了举手中那碗墨绿色的浆汁。
“爷爷。。。”清和发出一声惊呼,这可是她昨天采的毒沙枥,这种草的浆汁对人身上的皮肤有着很大的刺激。
“快抹。。。”张老爹却不管什么,硬是让言默二人把药汁抹在身上。
言默二人可不管这些,反正这几天来,在张老爹的整冶下,他俩一身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可是今天的药汁好象有点不一样,初时上身,只是感觉有些痒,再过不久,却是全身刺痛,然后,言默就眼睁睁的看见那本来好的差不多的皮肉,起了许多疙瘩,然后是一些个水泡,那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刘松已经哇哇的大叫起来:“张老爹,你想要我们的命啊。”
言默也十分不解,吸着气望着张老爹。
“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张老爹说道,然后看着不解的望着自己的三人,便又解释道:“你们也知道,留在这集子上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年轻人都哪里去了,都被人挑走了,终身世世代代为奴,而我昨天去给一个卫兵冶伤的时候听说,今天朔国的镇西将军要到这里来挑选战奴,知道什么是战奴吗?告诉你们,战奴就是打战的时候,军队最前面用肉体阻挡敌人进攻的肉盾。”
张老爹说到这里就停住不说了,但他言下之意在场的几个人都了解,也就是说,一但言默和刘松被挑选做战奴,那么他们的下场就只有死一个可能。
“所以老爹你就把我们弄成这样。。。”言默相信以他和松头现在的样子,任何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张老爹点点头:“你们这样也仅仅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总比去做战奴,死了强。”
没的说了,言默和刘松相视一眼,然后朝着张老爹深施一礼,即便是以松头这个平时混惯了的人,此时也一脸的感激。
“多谢老爹。”
果然,午时过后,集子里便进驻了一队士兵,统一的银灰色战甲和那不时透露出的一丝丝杀气,仅仅是一队士兵,却让人有一种百战雄师之感。
很快集子里的青壮年都被带走了,而言默二人却因为一身的毒疮幸免。可是萧大叔和萧婶子却被带走了。
“战奴不都是要男子吗?为什么萧婶子也会被挑走。”言默不解的问道。
张老爹却微笑的摇了摇头道:“你萧叔萧婶可不是去做战奴,言小哥儿,你不知道,你萧叔叫萧书然,是北罴的第一名士,曾被北罴国的皇上御封为铁笔名士,正巧,此次挑选战奴,将军的女儿落月小姐因为游玩一同前来的,认出了这个铁笔名士,拜为师傅,萧家夫妇便随同回将军府了。”
言默听了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掌灯时分,天下起了雨。
言默和刘松这对难兄难弟,背靠背的坐在地上,他们的四周放着几只破瓦罐,从屋顶的破风处,一滴滴的雨水滴落在瓦罐里。
“娘的,这狗日的城守,要了我们那么多的珠宝,就给这间破茅屋,也太心黑了。”刘松擦掉一滴正好落在他脸上的水珠恨恨的说道,这屋子哪是人住的,比他以前讨饭窝还差。
“知足吧,至少你现在不用吃人肉了。”言默凉凉的道,他现在担心的还是吃的问题,分到的那一点救济粮已经吃完了,而以他们俩现在的情形,可没人会请他们做事。
“我看啊,咱俩偷个空溜出城去,那石壁山下不是还是我埋的财宝吗?拿了财宝,咱换个地,照样风liu快活去。”
言默转过身,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头:“你小子省省吧,别说城外,你要是能走出这北区,我绝对叫你大哥。”
这刘松自从知道言默比他小一岁后,便叫着让言默叫他大哥,用他的话来说,他刘松怎说也是一个化子头,言默叫他大哥那也是应当。不过言默对此却不以为然,切,就这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样子,叫他大哥,还是省省吧。
“怎的,小瞧你家兄弟不是,要知道,要是我以前那般兄弟还在身边,呵呵,别说这城北区,就是这白光城,我也能闹它个翻天。”刘松颇有点自豪的道,不过,现在嘛,那言下之意也是没法子了,毕竟整个流民集外面围了一圈的卫队,那手上可是明晃晃的长枪,想死的可以试试。
随后,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想着法子,现在的言默不再是那个父母护翼下的阳光少年,他仅仅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孜孜不倦的流民,以前的生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仅象是一场梦一样,就连老爸老妈的脸也似乎变得模糊了,唯一不变的是每次想起老爸老妈,那眼底冒出的酸气。
“要不,这样,干回我的老本行。”刘松轻声道。
“讨饭?”化子头的本行自然是讨饭无疑了。
“是啊,以我们现在浑身毒疮的样子,讨饭倒是条路子,等过一阵子这药汁的毒性过去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言默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很干脆的道:“行。”
曾经久远的时候,这个言默认为死也不会去做的事,如今接受起来却是这么的自然而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