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布衣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本已麻木的伤口火辣辣的痛,背心发凉,如同爬上了一条滑腻的蛇,心中惶惶不安,双腿虚软。
“逃”,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后,袁布衣再也想不到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大大的“逃”字,回过头毫不犹豫拔足狂奔。
咣当,无视小昭怨恨的眼神,袁布衣气喘吁吁地撞开门,冲进屋子埋头钻入柜子中拖出不多的家当,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小昭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坐起,斜倚着床头,衣襟散乱,狐眼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嗑睡。
将杂物胡乱地打了个包裹之后,袁布衣抬头看到小昭的模样,想起这一夜的惊吓,心中气恼抬手扔出包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欲醒未醒的小昭斜倚的身子恰在此时一软倒回了床里,包裹险险地擦身而过。
“死狐狸,精的跟鬼似的。”袁布衣心中暗骂。
顾不得跟这只没义气的死狐狸算帐,袁布衣抓起床头的白色长衫胡乱地套在小昭身上,一手抓过包裹,一手拖起微微打着鼾又睡死过去的小昭,急匆匆地往外行去。
“布衣,你好像忘记点东西吧。”被袁布衣拖的跌跌撞撞的小昭口齿不清地含糊说道。
“有吗?”袁布衣脚步稍顿,细数着“如月的私房钱、这个月的工钱、从茅山带下来的道袍,我连师傅给的烂镯子都带了。还有什么落掉的?”袁布衣以眼神询问着摇摇晃晃努力站稳还在偷偷打着哈欠的小昭,狐眼斜睨扔了个白眼给他。
袁布衣摸不着头脑,想了半晌,口中小声地嘟囔道:“难道是我偷藏的零食钱。”幕地想到什么,双眼睁大,一拍脑袋,气极败坏地高叫道:“昆姗。”
一人一狐再次跌跌撞撞地奔回小院,远远的小院门口立着个七八岁大的红衣小姑娘,圆滚滚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袁布衣跑回来,小小的脑袋高高地昂起,面上冷若冰霜。
袁布衣慢下脚步,心虚地偷瞄着昆姗的表情,呐呐地叫了一声“小乖。”
昆姗眼圈一红,板着的小脸再也忍耐不住被抛下的伤心,刷地流下泪来,跺着小脚哭道:“笨蛋爹爹。”
袁布衣手足无措地抱起昆姗,不住地轻拍:“嘿嘿,小乖,爹爹一急就把你忘了,可爹爹想起来不就回来找你了吗。爹爹怎么会扔下小昆姗。”
“笨蛋爹爹。”昆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胀红,口中仍然不忘骂着无情无义的爹爹。
“嘿嘿,爹爹是笨蛋。”袁布衣一径地装傻。
半晌哄的小昆姗停止了哭泣,袁布衣才松了口气,“昆姗,快,收拾好东西,咱们离开这里。”
昆姗带泪的大眼狐疑地望向小昭:“坏叔叔,笨蛋爹爹还不知道吗?”
小昭耸耸肩:“你太高估你的笨蛋爹爹的道术了。”
昆姗哀叫道:“他不是出身茅山吗?怎么连巫门的禁煞都看不出来。”
“他连茅山有多少符咒都还没有记清呢?你还指望他能记得其他。”小昭不给面子地吐糟。
昆姗大急道:“那怎么办?巫门禁煞一出,林府已如死地。偏他巫门又是我妖族大敌,我们能保住自己已是勉强。”昆姗小脸变色“我本想爹爹出身茅山,道巫相克,等巫门发动禁制时再伺机逃出应是不难。”昆姗越说脸上越发的惶急,小脸皱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笨蛋爹爹,都是昆姗不乖,昆姗应当早点告诉爹爹。”
“没事,没事,不怪你,都是爹爹笨。”袁布衣听得嘴中发苦,还要不住地安慰哽咽抽泣的小昆姗。
“那个什么禁煞,是什么东西,真的那么厉害。”怀抱昆姗,袁布衣忍不住问道。
小昭不徐不急地抬手指向空中飞舞的小虫淡淡地说道:“那是巫门禁煞特有的附骨蛆。巫门行事向来诡秘,若有大行动,必先设下禁煞封门,禁煞所封范围,易进难出。同时也是昭告世人,此地巫门正在办事,闲杂人等避开。巫门禁煞七咒七蛊,附骨蚀魂,神鬼难逃。”
小昭伸了伸懒腰“别妄想此时逃出去,七咒七蛊同发,尸骨无存还是小事,只怕连魂魄都保不住。”抬首望天,张口打个哈欠,小昭揉着眼睛道“日头洋洋正好眠,没事别再吵我。”
“坏叔叔,我们不快点想个法子逃出去吗?”昆姗战战兢兢地道。
“法子?巫门已经很多年没有动用过灭门绝户的禁煞了,几近消声匿迹的巫门突然跑到千里之外的江宁使出禁煞来,此地,巫门是势在必得。”小昭挑眉“法子?此时动,那就是找死。你信不信,此时的林府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袁布衣心是一凉,急问道:“难道我们只能等死吗?”
小昭轻笑:“等是一定要等,死倒是未必。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巫门禁煞的主持之人露面,巫门这么大手笔,不会是只想要林府众人的命吧,要杀人何须这么麻烦。”小昭耸肩笑道:“相信我,这个人的身份不会太低。到时,或许有一线生机。”
“生机。”袁布衣闻言苦笑不已。
小昭早已自顾自地回房睡去,小昆姗哭够了也早已快快乐乐地吃点心去了。两个神经粗壮的妖怪真的像没事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地等着那主持之人出现。
独留袁布衣一个人呆坐在院中想破脑袋地回忆师父教过的符咒,奈何自从师傅死后,除了几个常用的整人符咒之外,其他的任他揪掉头发也想不起来。
“布衣哥哥。”袁布衣从沉思中醒过来,抬头看向院门,林如月怯怯地露出苍白的小脸。
“月儿。”袁布衣笑道,招手让林如月进来。猛然想起小昭说过林府没有几个活人的话,心中一惊,抬起的手僵住,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林如月,怪异地问道:“月儿,你是活人吧。”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不好意思地讪笑。
林如月却如若未闻一般,低垂着头,失魂落魄地飘了进来,大大的脑袋下纤细的颈项脆弱的似乎一碰就折,苍白的皮肤下露出青色的血管,整个人神情恍惚地坐到石桌前。
“月儿。”袁布衣担心地叫道。
林如月抬起头,幽幽地说道:“布衣哥哥,你今早去莲池了吧?”
袁布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看到我了,是不是?”
袁布衣一僵,略带惊恐地想起林如月消失地空气中的那一幕,抬头对上林如月的水眸,闭上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滴的泪汩汩地从林如月的眼中滑落,喃喃地道:“布衣哥哥,对不起。”稍顷,林如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语气体郑重地说道:“布衣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不等袁布衣反应过来,林如月再次如发誓一般重复道:“布衣哥哥,月儿绝不会让你死的。”说罢,小小的身子匆忙离去。
“嗯——。”袁布衣挥手不解地叫道。“莫名其妙,什么吗?”
谨园门口,林如月停下了脚步,平复了一下呼吸,抬袖擦去满脸的泪痕,小脸上褪去哀伤的神色,水灵灵的大眼露出坚毅之色,推开院门,院中花树下的白衣女子闻声转身含笑看向林如月。
林如月咬了咬唇,平静地说道:“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布衣哥哥就不会有事?”
亲切温柔的白衣女子一楞,低低地笑了:“傻孩子。”
白衣女子走过来揽住林如月的肩,柔柔地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跟你娘一个样。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继承了灵巫之体,灵力觉醒之时,魂魄不稳,睡梦之中离魂是正常的。”
“可见到我离魂的人都死了。”林如月戒惧地说道。“我不要布衣哥哥死掉。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布衣哥哥就不会有事。”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双眸低垂,口中嗔道:“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告诉我。”林如月执扭地要着答案。
“他不会死,但若你再留在林府,你的灵力必然会带来一场灾难。”白衣女子争不过林如月,收起笑容,冷冷地答道。“不要妄想以死来逃脱,被你灵力引来的妖魔被我用禁煞暂时封住。你若死了,我自没有理由再管。到那时,别说林府,就是整个江宁也将不复存在。”白衣女子停了停,语气缓了下来“月儿,跟我回巫门吧,远远地离开,将你引来的麻烦一并带走,一切又会恢复如旧。你不想你爹爹、二娘还有妹妹有事是不是?只要你离开,一切都会过去。”
“真的会过去吗?”林如月怀疑地道。
白衣女人面上带着朝阳般的笑容不容怀疑地点头道:“是的,只要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