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布衣懒懒地倚着桌子,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般,眯着眼听着清风主人的故事。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脱口说道:“小师弟,按说你这主人该是茅山派大大有名的人物,可为什么我在茅山上从未听人说起过。”
清风清秀的小脸一寒,面带讥讽:“茅山,哼哼,茅山,他们以为不提主人,事情就没发生过吗。”
“师兄,接下来的事,很多处我都想不明白,我只把我记得的告诉你。若是,若是有机会。请你.....”清风欲言又止“算了,当年的人只怕都已是一捧黄土。更何况,主人临走之时,口中一直念着莫嗔莫怨,他心中,他心中,他心中只怕......。”桌上清风的手紧紧地撰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跟随着清风的叙述,袁布衣的思绪回到了三百年前的那段恩爱情仇......
那日雪宁心夫妇开心之下,执意要和主人平辈论交,还让灵灵拜了主人为义父,主人本说自己一个修道之人怎能收义女,风相公却打趣地说,你都能同离儿结拜,义女又怎么收不得了。再说,先赖上,说不定将来灵灵还需要你照顾呢。未料及一语成臻。
灵灵那小姑娘极为讨喜,马上改口叫知秋爹爹。主人欢喜的什么似的,抱着灵灵呵呵地笑,气得雪月离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雪宁心夫妇的小船上备的十分齐全,当夜,他们就夜宿在山塘河边。更让他们惊喜的是,那夜他们竟然捉到一条难得一见的银线金鲤,雪宁心夫妇如今用不上就干脆打发雪月离回狐族送给老祖宗,替他做个人情,雪月离不甘不愿地走了。
没几日,主人忽然接到师门纸鹤传信,要他立即赶到百里之外的清虚观,说是掌门师尊驾临。
主人多年不见师父,听到师父到了,自是一刻也不肯停留,当即就要走,风相公却奇怪地非要主人带上灵灵,说是让他们义父女多多亲近,主人推辞不去,只得抱着秀秀气气打着哈欠的灵灵上了路。
主人赶到清虚观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观中已有小道士在院中打扫,主人将灵灵交给小道士送到房间休息后,就不顾疲惫地来到他师父房前,如幼时初上山一般,静静地立在门口,等待师父醒来。
日头渐高,观中也有了声息,房中传来一个威严老迈的声音:“是知秋吗。”
“师父,是弟子。”
“进来吧”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如幼时一般的老实。”
主人急急地推门进房,他幼年便显露才华,师门对他极为看重,师父对他如若爱子,一心一意要将他培养成继承人,他也不负重望,二十岁上,就已入第四重境界,只是必竟年轻,功力再难进,不得不下山,这一山就是十几年,主人再见恩师怎能不激动,一时间千言万语涌入心头,见到恩师明显老迈的身形时,他重重地跪了下去,口中叫了声师父后,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主人的师傅慈祥地说了一句:“你这个老实头,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
主人笑中带泪:“师父当年不也说弟子执着吗。”
两人相视而笑。谁说修道之人无情,两人的几句话,淡淡说来,却字字亲厚。
主人年纪再大,在师傅面前也是孩子,拉着师傅细细地将这些年的境遇说来,也将他目前功力停滞不前的状况说给师傅听,主人的师傅听后,思索了良久,说道:“孩子,你现在的境界,师傅已经不能教给你什么了。师傅能告诉你的只有八个字,那就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孩子,你自幼所学就是为了铲妖除魔,而如今你的心却在同情妖,这是你的心迷惑了。我无法告诉你,你是对或者是错。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天地固有常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上天容许了妖的存在,又要我们修道之人来克制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孩子试着去体会天地之心吧。”
主人的心更惶恐不安,忍不住继续说道:“师父,我们杀了那么多的妖,我们到底是替天行道,还是满手血腥的刽子手。我真的想不通了。师父,妖真的个个该杀吗。难道就因为他们非我族类,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杀妖吗。那许多妖,他们也有亲人,他们也会痛,也会伤心啊。说妖为恶,难道我们做的恶不比妖更甚。”在这个正邪不两立的氛围里,这些话他压在心头多年,也只有对着至亲的师傅,他才能敞开来说上一说。这也许就是他这些年功力无法寸进的心魔吧。修道之人,心中有挂碍,最易修行路上走火入魔。
“痴儿。”老道士听后更是忧心,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子、寄予了厚望的弟子,显然陷入了迷途而不能自拔。“痴儿啊。妖魔本性为恶,为祸世间,我们修道之人,当以守护人间为已任,斩妖除魔是我们的本份。”
“妖杀人,我们杀妖,然后妖再杀人。师傅,这真的对吗。我们杀妖是正义,妖杀人就是罪恶,这公平吗。”
“你,你......”
“师傅,只因他是妖,我们就要敬而远之,甚至兵刃相向。师傅,这难道是天意吗。也许我们都错了,也许是我们错体了天意。”主人大胆地说道。
“孩子,切莫再说了。”主人大逆不道的言论让老道士为之震惊。“这些年入世,你到底体会了什么。”
老道士痛心地道:“我只当你心软。可你现在走得太远了。孩子,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我老了,派中各支明争暗斗已经逾演逾烈,师傅这次来见你,一方面是多年不见,想看看你的近况,二来,也是通知你,明年九月祭祖大典之上,师傅就要传位给你了。孩子,你当明白师傅对你的苦心。茅山派只有交到你手中,师傅才能放心离去。你二师叔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暗底下小动作不断。你三师叔一系,骄傲自大,出手狠毒,早晚要惹出天大的祸事来。这些年,派中暗潮涌动,都是师傅勉强在压着。若是这个时候,我掌门一系中有人私通妖魔,与奸佞为伍,孩子......”老人未竟的话让主人心寒。离开茅山多年,他虽知派中各支互不服气,可怎么也想不到形势会恶化成这般境地。
房中两人一时无话。
咚咚——
吱呀——
来人推门进来,见到主人,明显一楞,既而欢喜地大声叫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了。”
来人是位中年道士,那道士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小孩子气,见到师兄,高光的疯了,冲过来,抱住主人又叫又跳。
老道士见了好笑,骂道:“你这泼猴,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小猴子。”
那老道士想必也对这中年道士没辙,他对着主人时慈祥中带着威严,对着这中年道士却只如是看着自家顽皮的孩子而无奈。
这中年道士一打岔,老道士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打发了喋喋不休缠着主人的中年道士带了主人下去休息。
那个中年道士是主人最小的师弟,是掌门勉强收入门中的孤儿,他本人资质差,性子又直,本不适合修道,门中人也多半看不起,只有主人喜欢他的率性童真,平日里常指点他。他这人认死理,对他不好的,他理都不理,对他好的,他念念不忘,喜欢与不喜欢都在脸上,数十年如一日。主人有时也笑他这师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主人被他这师弟一缠就是一日。
直到晚上,主人才再见到老道士,那老道士叫主人到他房中喝茶。
早晨的不愉快,老道士像是忘记了一般,拿出珍藏的极品龙井要那中年道士帮主人烹茶。
主人也不想再让师傅不开心,也只挑些趣事来说。饮过茶后。
主人的师傅忽然奇奇怪怪地说:“孩子,师傅做了什么,也只是为了你好。你莫怪师傅狠心。”
主人不明所以,迷惑地叫了声师傅,欲站起来,却砰地倒地。
清风面上骇然地说道:“我只听得主人的师弟惊叫道,师兄,师兄。”屋内砰然作响,我最后听到是主人的师弟的怒吼“师傅,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