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非靖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去，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长刀当头劈来。
闻人非靖双眼之中精光一闪，矮身躲过了这快若惊鸿的一刀。
黑暗中，使刀的人并不惊讶闻人非靖躲过了自己一击。
那人一声不吭，重新又挥刀砍来。
闻人非靖见长刀转瞬之间就到脑门上，不慌不忙，左手凌空一拳，大喝一声“破！”打向刀背之上。
“砰”的一声，那长刀的刀背被他击中，力透整个刀身。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那长刀居然冲中间断成了两半。
使刀的人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听声音，原来是个女人。
闻人非靖冷笑一声：“意图行刺，你好大的胆子！”
这时那人说道：“谁不知道皇上才是真正的北炎第一高手？臣妾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又哪里敢行刺皇上，冒那珠帘九族的大罪？”
原来这人正是被贬入冷宫的芳贵妃。
闻人非靖冷笑道：“若是连你都是弱女子，这后宫之中还会有什么弱女子吗？”
芳贵妃苦笑一声，道：“臣妾自从被皇上贬入冷宫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这后宫之中，像臣妾这种自豫聪明的，才是真正的糊涂蛋，大傻瓜！”
闻人非靖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芳贵妃见了他，跪下哭道：“臣妾如此争宠，也是因为臣妾太爱皇上的缘故！”
闻人非靖可不会信这种鬼话。李家，包括李家的女人，都是他心口的刺。
不过么，这刺，很快就要连根拔去了。
想到这里，闻人非靖的不悦也少了很多。
他冷哼一声，面上还是装作无奈的样子，扶她起来，“后宫有三千佳丽，又有哪一个能够一直圣宠不衰？这个道理，朕想你不是不明白的，但为什么就做出了这些糊涂事？你难道不知道吗，朕素来最讨厌你们后宫争风吃醋，争来斗去。难道朕平日里的三令五申，都让你们忘在脑后了吗？”
芳贵妃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说道：“臣妾……臣妾……对不起菱玉殿下……”
偷偷抬眼看去，皇上既然肯跟自己说这些话，该是服软了吧？
哼，父王称病请辞，他果然就只能向自己低头了，芳贵妃心中暗喜。
闻人非靖长叹了一声，道：“算了，逝者已矣，都随她去吧！”
她压住心中喜悦，颤声回答：“皇……皇上！”
闻人非靖道：“朕素来觉得你识大体，有气魄，也早有升你做皇贵妃的打算。若不是你一直以来排除异己，朕也不会吝啬这个皇贵妃了！”
芳贵妃更加伤心欲绝：“都怪臣妾自己糊涂！”
演戏，就要演全套。
闻人非靖道：“你李家世代忠良，一直就是我们北炎皇家的肱骨之臣。朕上次草率处死你哥哥，心里十分不安。思来想去，已经对不起你李家一次，不能再把你扔在这冷宫之中度日如年。”
芳贵妃听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闻人非靖温和说道：“朕这次破例把你接出冷宫，希望你以后能够洗心革面！”
说罢，容色肃穆，道：“芳贵妃接旨！”
芳贵妃慌慌又下跪：“臣妾接旨！”
闻人非靖道：“升芳贵妃为皇贵妃，并代朕去南疆，看望一下你父王母后！”
芳贵妃不由吃了一惊，看了看闻人非靖，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乾坤独断的北炎帝王吗？
他今天，怎么和菩萨一样慈善了？
先是免了自己的罪过，又升自己做了皇贵妃，还恩准自己出宫探望父王母后？
巨大的惊喜让芳贵妃不敢相信，闻人非靖笑了，“芳贵妃，还不起来接旨？”
芳贵妃颤声道：“是，臣妾接旨，谢皇上恩典！”
闻人非靖点了点头，道：“那就走吧！”
推开冷宫大门，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芳贵妃亦步亦趋的跟在闻人非靖的背后，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今天的事情。
她自然不会知道，闻人非靖放她出冷宫，是另有目的。
他之所以升她做皇贵妃，不过是为了让李家放松戒备，以为自己不得不依仗他们。
这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点深意。
闻人非靖知道后宫之中危机四伏，而他早晚还是要将芊芊从青楼中接回宫里的。
但，他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关心后宫的琐事，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北炎天子。所以，他必须先除去芳贵妃，以及，李家。
芳贵妃离开冷宫的消息，在早朝结束以后，便在后宫传扬开了。
更让后宫嫔妃们跌破眼镜的，是接芳贵妃出冷宫的人，居然是北炎皇帝闻人非靖本人。
不仅如此，芳贵妃还荣升为皇贵妃。
这在后宫很多人看来，皇帝是在向天下人传递一个消息——立李氏为后的消息。
后宫之中，本来一些有资格竞争后位的贵妃嫔妃们不禁大失所望，同时，也很是羡慕芳贵妃的遭遇，居然有惊无险的出了冷宫。
不仅如此，闻人非靖还对其大肆封赏，这更加让一些妃子们嫉妒了。
但芳贵妃出了冷宫之后，并没有大肆庆祝。
她一反常态，开始深居浅出，不仅拒绝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娘娘的邀请，连诸宫送来的礼物，也全都一一退了回去。
这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芳贵妃的宫中还是旧时的宫女，只是少了两个心腹。
对于诺大的皇宫来说，除了皇帝以外，少了谁宫中都依然是宫中。
此时此刻，芳贵妃正站在窗前，傍晚的风很轻，吹在身上却显得分外冷冽。
“娘娘，该吃晚膳了！”侍女轻声提醒道。
芳贵妃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而就在刚刚，一个素来与李家交好的大臣托侍卫传来消息，母亲病重，希望能见她最后一面。
芳贵妃幽幽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
逃脱冷宫，晋升皇贵妃的喜悦，也被这份悲伤冲刷的干干净净。
皇上让自己回去探视父母，这对于后宫妃嫔来说，是天大的皇恩。只是，芳贵妃怎么都不会相信，皇上会如此仁心仁善。
他，到底有何目的？
只是，再多的疑虑，她也只能装作不懂。
理了理思绪，芳贵妃对侍女道：“本宫没什么胃口，晚膳不吃了罢！你先去整理一下行装。”
这是个新来的侍女，年纪小，莽撞问道：“娘娘，您要整理行装去哪儿？”
若是换了从前，芳贵妃一定会加以斥责的。
但出了冷宫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只是淡淡道：“皇上恩准本宫回南疆探亲，刚刚家里传来家书，所以本宫决定要早些回去。”
侍女道：“谨遵娘娘凤旨！”恭敬的出了寝宫。
闻人非靖乘着夜色一个人出了皇宫。
走在宫外，路过上次路过的面人摊子，那老摊主还在兢兢业业的捏着面人。
闻人非靖负手走了过去，临近了笑道：“老人家，给我捏两个面人！”
摊主闻声抬起头来，见了闻人非靖，只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一般。
凝神一看，才忽然想起，这人正是北炎国的皇帝。上次自己被带到皇宫，就是教这位皇帝，捏一个残破的面人。
摊主匆忙站了起来，就要拜倒。
闻人非靖却一把将他拉起，笑道：“今天我是微服私访的，你不要声张！”
老人家慌张道：“您……”
闻人非靖笑道：“给我捏两个面人吧！就要上次那两个就好！”
老人家点了点头，拿出一团面，和着水就要开始捏面人。
闻人非靖忽然又道：“老人家，你能不能一团面，捏成两个人？”
老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能！”
张手便开始重新和面。
闻人非靖在一旁微笑看着，并不出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人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闻人非靖仔细看去，见两个面人黏在一起，男的那个眉目清晰可见，正是他。而女的那个面人同样是眉目如画，栩栩如生，正是芊芊。
闻人非靖从老人手里接过面人，道：“多谢了！”
老人被他一夸，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甜，只是傻傻的一边摇头一边笑着。
闻人非靖道：“老人家，多少钱？”
老人哪里肯收钱？道：“不要钱，不要钱！这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再说，上次您给的已经够多了！”
闻人非靖不容他推辞，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从怀中拿出二十两银子，全都给了老人。
老人哪里肯受，闻人非靖却已大笑着离开了。
本来他堂堂九五之尊，是从来不会带钱这种东西的。
但自从认识芊芊以后，闻人非靖就有了带钱出门的习惯。
毕竟他的龙佩就那么一块，要是真因为两个面人就花掉了，那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闻人非靖慢慢悠悠的向杏花楼的方向走去，他心里倒是不急。知道这时候去杏花楼，还有些早。
在闹市之中闲逛了大半个时辰，私下见了自己的铁卫，吩咐他们去南疆办一些事情，闻人非靖这才向杏花楼去了。
经历过昨天的“嘻唰唰”，他今天倒是十分好奇，古灵精怪的芊芊今天又会带给他什么惊喜。
到了杏花楼，薛青衣正在大厅中闲坐，一见他来了，急忙起身要拜。
闻人非靖左手一扬，一股真气便隔空将薛青衣拖了起来，虚了一声，忙道：“不要声张！”
薛青衣点了点头，知道他的顾忌。
若是堂堂一国之尊逛青楼的消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闻人非靖问她：“芊芊呢？”
薛青衣指了指后面，道：“那丫头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疯，说是要秘密排练，把全楼的姑娘都带到后面去了！”
闻人非靖笑了笑，“我去看看！”
青衣纳了个福，将他送到后门。
127 兄弟的心事
闻人非靖推开后门，只见满园的灯火下，站着二十多个姑娘。
个个穿着素色比甲，广袖长衫。
在夜风之下，长袖猎猎，飘飘若仙。
芊芊就站在众女中间，正在聚精会神的手舞足蹈，给众女做着示范。
闻人非靖站在园子一角，看着芊芊分外动感的舞姿，自言自语笑道：“还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话音未落，旁边一人接过话茬，道：“若是能停的下来，就不是芊芊了！”
闻人非靖抬头一看，笑道：“来得倒早！”
说话的人，正是绍王爷。
绍王爷递了一壶酒给闻人非靖，道：“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忙！”
闻人非靖接过酒壶，“好酸的话！”
打开酒壶，喝了一大口酒，又道：“好酸的酒！”
绍王爷伸手来夺他的酒壶，道：“嫌酸你就别喝！”
闻人非靖笑了，“我倒偏要尝尝酸酒是什么滋味的。”
他知道绍王爷昨天也来了杏花楼，同样知道绍王爷昨天在杏花楼里枯坐了一夜。
甚至于后来绍王爷在薛青衣房中留宿，他也同样一清二楚。
以他对这位兄弟的了解，自然知道绍王爷在心中已经放弃了芊芊。说起来，闻人非靖和芊芊不愧是一对，甚至存了和芊芊一样的念头。
所以两人见面，才没了前几日的兵戎相见。
绍王爷看也不看闻人非靖，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
闻人非靖知道绍王爷素来不喜欢杯中之物，酒量也不是很好，道：“你少喝一些。”
绍王爷却道：“大哥，你知道吗，我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你！”
闻人非靖看了看绍王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道：“是吗？”
绍王爷叹道：“是啊！”
闻人非靖一阵沉默。
绍王爷自嘲笑道：“我羡慕的不是你的皇位，也不是你的权力！”
闻人非靖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绍王爷瞥了他一眼，道：“你哪里知道，我是羡慕你，能够得到她的心！”
目光看向正在众女中间上串下跳的芊芊。
闻人非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望着场中的那个女人，心头也是一片温热甜蜜。
绍王爷这时却诧异地盯着他，道：“你知道吗，你很受她的影响！你最近说朕的时间越来越少，说我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闻人非靖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是吗？”
绍王爷道：“是锕，她大概就是那样一个神奇的人，总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影响了其他人！”
闻人非靖笑道：“丫头那是浑然天成，本性使然。”
绍王爷喝了一口酒，道：“正是如此，才见其可贵！”
闻人非靖点了点头，也喝下一口酒。
绍王爷站起身来，道：“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她一番深情！”
闻人非靖愣愣出了一阵神，才道：“我的女人，我自然不会辜负了！”
绍王爷轻轻道：“你若是为她好，那就不要再把她牵扯进国事了！她太单纯，也太脆弱，若是处身在那么凶险的环境中，恐怕就不止是被人冤枉，或者被人下毒这么简单了！”
闻人非靖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
虽然知道他放下了，但心里仍旧不爽。
既然他让他不爽，那么，只怕他也会让他不爽。
闻人非靖漫漫喝了一口酒，面无表情地问：“你也该纳个王妃了，可有看中哪位王公大臣的女儿，朕为你赐婚。”
这就是天子，哪怕曾经是好兄弟，但皇帝也有权利主宰你的幸福。
绍王爷苦笑，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我能拒绝吗？”
闻人非靖看向他，唇边泛出笑意：“你说呢？你不想娶妻，莫非也不想要个后代？”
说到后代，绍王爷便知道他的想法了，若是闻人非靖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好服从。
幸而，对于青衣，他虽说不喜欢，至少也不厌恶。
若是能够相守一辈子，倒也不坏。
他不在意青衣的出身，也不在意她的曾经，能有一人知冷知暖，便足以。
哪怕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兴头上的那个人。
…………
绍王爷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便转身离去了。
闻人非靖仍在蹙眉想着绍王爷离去时的话，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是否应该让芊芊牵扯进国事之中呢？
若是以往，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不能牺牲，没有什么不能被他利用。
可是现在，他也开始变得举棋不定。
越是接触，他就越爱上芊芊。而且，如同醇酒一般，越熬越深。
他害怕，如果有一天站在命运的岔道，他会犹豫。
因为无论选择哪个答案，都会让他难以释怀。
而且，芊芊代表的也不仅仅是和他之间的爱情。
他知道芊芊在南梁皇帝赵永德的心里很重要，所以，芊芊也是一把开启南梁皇室宝库的钥匙。
而那笔惊人的财富，不仅可以解救疲困已久的北炎国民，更能完成他一统天下的梦想。
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闻人非靖幽幽叹了口气，越发的难以取舍，心里倒是忍不住想：丫头，如果我不认识你，或者你不认识我，那该有多好！我便不会像现在这么两难了！如果当初我让绍华带你远走高飞，也不会如同现在这样了！
愣愣出了一阵神，又想：芊芊，如果终有一天，我伤了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但愿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日吧！
只可惜，命运之手，纵然是帝王，也难以抗拒。
芊芊安排完众女排练的事情，便准备回大堂里和青衣聊天。
转过头来，见闻人非靖正站在园子里发呆，蹦蹦跳跳走了过去。
走到闻人非靖身前，他还是呆呆愣愣跟一块木头桩子似得，芊芊起了顽皮之心，突然跳上他的肩膀，双手捂在了闻人非靖的眼睛上。
闻人非靖吃了一惊，知道定然是芊芊作怪，微微一笑，将芊芊从背后挪了过来，笑道：“丫头，排练完了。”
芊芊点了点头，脸上一红，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道：“快放手！”
闻人非靖邪笑道：“我偏不放手！”将她搂抱的更紧了。
看着素来“无法无天”的芊芊终于也有了软肋，闻人非靖忍不住哈哈大笑。
芊芊见挣脱不得，把脸缩在他怀里，嗔道：“傻笑什么！”
闻人非靖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芊芊翻了个白眼，既然挣脱不得，索性就趴在他宽阔的臂弯里。
闻人非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青丝，把手伸向怀里。
芊芊倒是吓了一跳，以为他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摸向自己衣襟，那还了得？
急忙一推他手，道：“你干什么！”
闻人非靖一愣，邪笑起来，“当然是拿东西给你！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芊芊瞪圆了眼睛，忽略他那勾人的眼神，直勾勾地问道：“送我的礼物吗？”
闻人非靖宠溺笑道：“不是送你，还要送谁？”
伸手入怀，掏出那对黏在一起的面人儿。
芊芊伸手接过面人，见女的面人正靠在男的面人怀里，一如此刻的两人，心里柔柔的发酸。
闻人非靖在她耳边轻笑道：“真希望，我们能像这对面人一样，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混乱，也不管外界的喧闹，永远这样搂抱在一起，那才好呢！”
芊芊心里甜蜜，忍不住念道：“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在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裘，死同一个椁！”
闻人非靖默默念道：“你侬我侬，忒煞多情。请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