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志辉
我想,我该是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日子、那所学校和那些人了。
1990年9月,十六岁的我背起行李走进了大山怀抱中的左权,开始了自己的师范求学历程。从乡村走出来的我,第一次住进了崭新的楼房,第一次离开了父母去过集体生活,第一次听到了来自不同地域的乡音混杂于一体,第一次独立面对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于是,心里空空的,像是多年来的生活积累一下子都被高高的大山隔离开了。我不知道自己将要开始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更不知道自己将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一天天度过。有一种生命重新开始的感觉。我天生内向,不善于交朋识友。报到后的头天晚上,我蜷缩在被窝里,用自言自语的方式给父母“写信”,这也是我一贯的发泄内心情绪的方式,“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细论起来,我们应当是太行师范的第一批入驻者。因为在我们之前的1989年虽然已经招了一届学生,但由于当时学校尚未竣工,所以,他们就暂时寄读于太谷师范,而且他们那届的学生也不是很多,只有两个班,八九十个学生。我们这一届一共有六个班,三百多学生吧,来自晋中地区范围内的不同县市,我被分在了904班。
我们去的时候,因为是刚刚竣工的学校,所以条件不是很具备,只能说是勉强可以开课。那时我们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个是上课,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劳动。入校第一年,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是在义务劳动中度过的。对于一所新建校的学生来说,付出一点牺牲是必需的也是理所应当的。记得当时操场的建成我们就没少付出汗水。当时的餐厅也是露天的,一到天阴下雨我们就必须去寻找适合自己吃饭的地方。不过有一样我们是占了点“便宜”的,那就是我们当时用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新的桌椅、新的餐具、新的教室、新的器材……哇噻,一切都是崭新崭新的哟!这样看来,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具有双重性的嘛!
我们904班当时的班主任姓阎,一个瘦瘦的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对人很好,可以用慈祥来形容吧。他教的学科是物理,我对他主要的印象就是人比较正统,学识丰富但有些不擅表达,这也是我对所有学理工科人的统一印象。我在这里对自己的老师随便评价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罪过。
师范嘛,女生总是要多一些的,当时小学教师的工资待遇不是很好,所以我私下认为,在当时来说,凡是有点出息的男孩子都不愿干这行。不过我说过的,凡事都有它的双重性,当时在我们学校里男生可以说是一种尤物吧,谈恋爱也就不那么困难,这一点与军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我可以说是例外的,倒不是我这人崇尚禁欲主义,主要是因为我这人天生其貌不扬再加上性格有些乖戾,不要说女朋友,就是男朋友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很稀罕的财富。我在师范三年里只处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姓张,和顺人。我曾为自己总结了一下:三十多年来,能和我长久地相处下来的,都可以称得上人中的精华,具有相当的忍耐力和丰厚的内涵。在我年轻的回忆中,这个姓张的和顺同学占去了很大的比重。
现在想来,对于太行师范的生活,我留下较深印象的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们入学后的第一年,迎接国家教委的验收。我当时参加排练一个大合唱,那是一个由众多左权民歌组成的节目。歌名差不多都忘了,但旋律现在大多还能哼哼。主题就是歌颂太行山,歌颂老区人民,歌颂曾在这里战斗过的英雄人物。那些日子,一百多个年轻的喉咙在王副校长的激情指挥下引吭高歌,可以称得上雄壮的歌声每个夜晚响彻学校的角角落落,成了太行师范建校第一年的一道绚美文化风景。排练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吧。
正式验收来临之前,我又接受了一项新任务,成为学校“礼仪队”中一员,不要忘了我的长相可是很没水平的,至于为什么成了一名“礼仪男生”对我来说是个千古之谜。不要以为学校男生缺,长得帅的多极了,挑两个“礼仪男生”问题还不是很大的。管他呢,反正我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还像模像样地接受了“培训”,像怎么给客人递烟啦,怎么站着有礼貌啦,怎么和客人打招呼啦等等,学到了不少东西的。不过,正式战斗打响时,我却被分在了餐厅的一个角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门。当时的领导们没有光顾那个门,我的所学也就没有派上用场,一直攒到了现在。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自豪。
如果说这件事令我难忘,是因为我当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礼仪生”心里有放不下的光荣的缘故,那么第二件事则它实实在在地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印记,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
这件事说起来很幼稚,起因是因为一句玩笑,我的一个田姓舍友发怒了,战争也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我承认,是我先动的嘴,只是一句很无聊的玩笑,早忘了说什么啦,但在田友看来无法接受,于是,他手中的一饭盆热气腾腾的大米向我肩头飞来,那可是粮食呀,作为武力工具真是可惜。于是,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天性不可阻挡地冲了出来,我扑了上去,把他摁在一个桌子上用暴风雨般的拳头朝他身上的不知哪个部位猛挥。他被疼痛搞得不知所措,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终于,搁在窗台上的一杯白开水成为了他的最终选择,他顺手操起来,朝着我的头上砸去,忘乎所以的我根本没注意,我的头和那个无辜的杯子同时破了,只不过它流的是水,而我的头流的是另外一种红色的液体。
血液永远是战争的结束点。我被同学送进了医院。缝了四针,住了三天,花了一百八十多块钱。我的那位张姓朋友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出院后,没有英雄回归的鲜花与掌声,迎接我的是学校政教处的处分,警告!检查!医药费对半出(在任何一场纠纷中,总是要适当照顾一下显性受害人的)。
从此,我的左眼角上多了一个疤。
其实,现在想来,“礼仪生”也好,“眼角疤”也罢,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往往是毫无道理而又客观存在的。那个时候流行在我们中间的一首郑智化的《年轻时代》可以对此做出明确的诠释:“年轻时代,哦年轻时代,有一点疯狂有一点帅……”。“礼仪生”就是“帅”的一种表现,而“眼角疤”则应该是“疯狂”的产物吧。
十四年半了,离开那里已经十四年半了。总想找个机会回去看看,但一直不能。十四年半来,忙着工作,忙着找对象,忙着看孩子,忙着求生活,忙着上网……忙了就顾不上了。但没想到,两个太师合并了。事物总是在变化着的,时代总是在变迁着的。每一次变化和变迁都有它的道理,是不可阻挡的。但对于个人来说,有很多东西是怎么变也变不了的。“太行师范”,这四个字怎么能忘呢,我的大半生可是从那里开始的呀,我的许多本事可都是从那里学来的呀。留恋一个地方,不一定因为它的豪华;留恋一些人,不一定因为他们的富有,而是因为那个地方给你的太多了,那些人陪伴你太久了,他们的影子会一生一世地陪着你。
太行师范,我永远的回忆和惦念。
翟志辉 1990年-1993年就读于山西省太行师范904班。现任教于山西省晋中市榆次区北田镇杨梁中心小学。小学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