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红
1995年盛夏,校友阔别十四载聚会。我班当年的一“问题男生”见到张玲(为避嫌计,用化名,下同。老师名例外),连连哀叹:“校花啊校花,你不知道我……”,引得在场同学一边笑,一边再次端详我们那不减当年的“校花”。那张玲,的确很是夺人眼球,身材高挑,头发微卷,戴一副眼镜,细皮嫩肉的,举手投足之间十分优雅。人家是鸭蛋脸,有点长,常自“昨夜一滴相思泪,今朝方始到腮边”的苏小妹,又来自王维、温庭筠的故乡,想当年第一次写作文就惊四座,时人尽呼李清照!端得不是如花似玉几字可以概括。
那时候社会上的一般人总是把学习好与外表美对立起来,以为二者不可得兼,好学生中无美女。(当然,这个班级存在的时候,“美女”这个词还常常和“蛇”连在一起,使用频率不是很高)。理由似乎是美女的心思不在学习上,美女也似乎不需要苦读,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此言差矣!我们虽然考上的不是大学,那也是经高考从千军万马中挤上中师这座“独木桥”的,当年只有百分之二点几的升学率,说我们是好学生一点儿也不夸张。说张玲等漂亮也不是溢美之词,以我的眼光看,我们的许多女生的确堪称内外兼修,既有倾国貌,又擅咏絮才。张玲是一个例子,吴玲也是一个例证。
那年聚会,吴玲来得晚。觥筹交错之时,“问题男生”趁着酒酣耳热,又说:“吴玲啊,你是大家公认的校花,来,干一杯!”不错,吴玲身材匀称,五官小巧,瓜子脸,短头发,也是斯斯文文的,戴一副眼镜。男同学的眼睛爱围着她转,就连女老师上课也爱提问她。她是化学课代表,毕业前夕,我们课余拜访教化学的毛老师,毛老师感慨地夸她说:“你呀,年纪这么小,学习这么好,又这么漂亮!”
104班“玲字辈”尽美女,其他人也不逊色。以我一个女生的挑剔眼光看,范仙清秀文雅,毛羚大方得体,丽娟长辫婀娜,邓慧周正洁净,就连人高马大的韩霞也是大眼睛,双眼皮,五官端正,可以入画……一句话,十四名女生十三朵花,剩下我这样的平平之辈,倒也应了一句绿叶衬红花的古训,把个104班烘托得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又一句话,进了104班,简直就是进了花丛里!
姹紫嫣红的原因大概还因为我们年纪小,十六七岁,又算是考场得意。七九级属于所谓“小三届”,即恢复高考制度后前三年考入的学生。学生的年龄参差不齐,长者二十五六,幼者十六七岁,我班女生长者极少,幼者居多。虽说已是高中毕业,那时农村学校学制短,高中毕业生的年龄只相当于如今的初中毕业生。叶嫩花初,又考上学校,比不上鲤鱼跳龙门吧,到底是靠自己的力量实现了农转非,人人脸上自然多了几分春光明媚。
生活在这样的班级里,真不知男生们是何感受。读者诸君一定也想听听动人的故事,可是很遗憾,我无法满足大家的这个愿望,因为我所知道的故事实在太短了。
在我们那个时代,男女生之间基本没什么交往,说话必脸红。社会还没有开放到现在的程度,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很有市场。人们普遍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爱情以外的纯真友谊。爱情大体是禁区,早恋更是伤风败俗。那时候,大批二十六七岁的返城知青还都在模范地执行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爱情,离我们这些娃娃们很遥远。而整个社会的导向又很朴素,男性要深沉--“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女性应温柔敦良,寡言少语,不惹是生非。所以,两性同学间不需要说话,也不敢说话。
但平静的生活中还是有小故事发生过。一日我和张玲到写有“沁心”二字的小花园复习功课,丁香花香味扑鼻,隐约听到喇叭里播放“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谁也香不过她……”张玲兴奋而神秘地告诉我,咱班的男生给每个女生都起了外号。啥外号?叫你“木疙瘩!”事过近三十年,别人的外号我都忘了,只依稀记得我班某些男同学给我的“赏赐”。我当时感到很屈辱。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玲不说。一定是某位男生告诉她的,别无他途。
也许有些小动作还是被我们的班主任赵通老师(遇到这样的班主任真是学生的幸运)发现了。某一次他老人家在班会上谈到了这个问题,点到为止,隐晦曲折,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那天,晚上熄灯后,大家都睡不着。邓慧坚决地说:“不找师范生。”那时,教师的社会地位很低。有这样的一个故事流传很广:一位公社干部拍着分配来不久的小老师的肩膀鼓励:“小伙子,好好干,教好我娃这个班的学生,我提拔你当售货员!”黑暗中,有人附和,“坚决不找师范生。”
于是故事戛然而止,只给我们留下扑朔迷离的遐想,历史却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苦读,教书,进修,恋爱,结婚,生子……我们按部就班地行进在人生道路上。但可以想见,美女的路总是会平坦一些。
1995年聚会那时,张玲已成了中专学校的写作课教师兼官太太,吴玲在一所中学教书,她家开有一个加油站,“问题少年”成了优秀的中学语文教师,不少男同学当了校长……幸福像花儿一样开放。邓慧偷偷地说:“不找师范生是错的,不早恋是对的。”我想起了许多该感念的人,该感念的事。仿佛嗅到了当年的丁香花香,校园喇叭里的歌声:“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谁也香不过她……”
又有十多年过去了。屈指算来,我们都是奔五十的人了。蓦然回首,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我的同学们呢,还好吧?
王育红 1979年-1981年在山西省太谷师范学习,现为山西综合职业技术学院轻工分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