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大寒!
入冬的雪已纷纷扬扬下了一宿,整个云城银装素裹,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之中,这一日,城门还未开,一队身着黑甲的精壮骑兵踏着积雪策马奔驰而来,吓坏了城头上守城的兵卒。
那一队骑兵策马飞奔,直到堪堪逼近城门脚下,这才猛的拉住缰绳,马蹄高高抬起,扬起漫天雪沫,只听一道雄浑的声音带着内力直穿城楼:“千里加急,圣上钦赐,宣——云家云汐接旨!”
尾音还未落下,城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那十几骑的黑甲骑兵已从城门口飞驰而过,一路宣唱着直奔云家庄!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云家庄顿时沸腾,几乎同一时间,所有院子都丫鬟小厮端水送鞋一片手忙脚乱,各院的主子们也是大呼小叫的忙着穿衣戴冠。
前来报信的李德才依旧用他连滚带爬的招牌动作冲进阑珊院,大呼小叫的将所有人都吵了起来。
“云汐云汐!我的云大小姐诶,圣上有旨啦,你快点出来倒是。”
一直在屋内盘膝运功的云汐听到李德才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睁开眼,好在她并未躺下,因此也只是稍稍端正衣衫便推门而出,眼见李德才弯着腰,杵着两条大腿大口喘气,忍不住嗤笑:“李德才,你这是被哪家姑娘追债了,跑得这般狼狈。”
“你…你咋这么没良心呢,我好心好意前来通知你,怎的也得给个红包不是?”李德才咧着一张嘴笑得没心没肺。
云汐淡淡瞥了一眼,伸手理了理耳后鬓发,“红包是没有了,不过你要是将之前我交代给你的事办好了,我请你去翠红楼吃住一月。”
一听这话,李德才眼睛瞬间亮了,“此话当真?”
“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德才立即挺直了腰,将胸脯拍的啪啪响,“云汐你放心,不就一个云欣嘛,包在我身上……”
后面的话顿时消失在云汐欲杀人的目光下。
李德才一把捂住自己的大嘴巴,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说不说,我保证打死都不乱说了。”说罢还贼精贼精的打量了一番云汐的神色。
云汐狠狠瞪了李德才一眼,这才收回目光,回归那个温婉端庄的云家小姐,李德才委屈的撇撇嘴,嘴里嘀嘀咕咕的小声道:“天天这么戴着面具演戏不累么,一转一个脸,谁受得了?谁再说云大小姐温柔,我扎他小人。”
李德才的嘀咕,云汐自然听到了,只是懒得理他罢了。
此时,已移居到临雨楼的苏子唯父子也穿戴齐整,推门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路边,显然是在等自己的云汐。
低头牵了儿子的手缓缓走来,白衣广袖翩翩,那迎面走来的如玉男子,在看到云汐的瞬间,温柔了神色,“汐儿,我可是迟了。”
云汐笑容温婉,抿唇而笑,“可不是迟了,子唯再不出来,我可要去掀被子了。”
对于云汐这类似调笑的话,子唯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不予应答。
唯有跟在身后的李德才碎碎念,“又来了又来了,一看到美人就装得温婉贤淑,冷死我了。”说着还哆嗦了一下。
对此,云汐的回应只是在与子唯并肩而行的时候,狠狠踩了李德才一脚,痛的李德才立马飙泪。
对于两人的小动作,子唯微微侧首掩了笑意,但那精致的眼角眉梢还是不经意的泄露了一丝情绪,唯有走在云汐和苏子唯中间的小苏涵,抬头左看看又看看,突然拽了拽云汐的衣袖,稚声道:“娘亲,那个丑叔叔说你看到美人就装,美人是我爹爹吗?”
“诶诶诶,谁丑了,谁丑了?你个小屁孩!”李德才一听龇牙咧嘴的冲上来就要削小苏涵脑袋,苏涵哈哈一笑,瞬间挣脱了父亲的手跑开了,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追出老远。
跟在身后并行的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儿子的话虽是稚言,但当眼下只有两人并行的时候,苏子唯也还是感到了一丝赧然,“涵儿说的是孩子话,汐儿莫当真。”
云汐侧首细细看了身旁的人一会儿,笑道:“虽然我不承认前半句,但后半句李德才倒是说对了,子唯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轻轻看了云汐一眼,苏子唯笑得有些无奈,“你离开两年,性情倒真是变了不少,以前你言行有度,何曾这般口无遮拦调戏男子的。”
闻言云汐亦笑:“你不都听李德才说我是在装了么,以前什么都要端着装着,不敢说错话,不敢做错事,生怕做得不好给木长老他们再添麻烦,如今想想,何必呢,若能过得肆意畅快一些,我倒愿意就这么过活。”
抬手轻轻将云汐腮边散落的一缕鬓发拢到耳后,子唯温柔的神色中多了一抹疼惜,“如若可以,哪怕舍了我这条命,若能换得汐儿永远这般无拘无束,开心快活,我亦是愿意的。”
云汐转首看向子唯,一双清澈的凤眸中倒映出他美玉无瑕的容颜,这一刻,似有什么轻轻撩动了心弦,叫云汐眸光微闪,抬手抓了对方为自己拢发的手,握在手中,轻声斥道:“胡说什么呢,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生活的好好地,怎的就要死要活的,子唯一定要好好的,帮我守着云家,守着我们的家!”
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子唯微微抿唇而笑,那笑容竟有了几分云汐的神态,当初云汐依恋自己,不过是在双亲俱丧的无助中抓住了稻草,但今日,她已长大,本应不再孤单的孩子,却依然这般亲近自然的和自己在一起,苏子唯知道,自己心底的喜悦那是无法骗人的,只是,如今汐儿与自己的亲近,还如当初那般吗?
子唯被云汐攥了手一路往大门口行去,心思却不在脚下的路上,恍惚间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牵着自己,夜里睡觉也要一声不吭依偎过来的孩童,时至今日,苏子唯悄悄打量似乎从未改变过,依旧喜欢牵着自己走的云汐,却明显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已在悄然变化!
那个当初只到自己腰际的女童,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能和自己并肩而行,那当初软软糯糯的声音也变成了少女的清亮,而握着自己的手……已经不再是孩子的手,那是一双会让自己无措的女子的手……
不管苏子唯脑子里纷纷扰扰闪过多少念头,但从阑珊苑到大门口的路还是一转眼便到了,此时,各院的主子们都纷纷跪了一地,云汐眸光一扫,毫不犹豫的牵着子唯走到最前方跪下接旨。
此时那一直手捧圣谕的精壮骑兵,在看到云汐的时候也立即从马上一跃而下,先是对着云汐行了一个大礼:“臣见过朝霞郡主,郡主安好!”
云汐素来过目不忘,只看了男子一眼,便立即从那久远的记忆中找到了此人的身份,随即回以一笑,“孟都统,有劳你了。”
被称作孟都统的男子笑着点点头,随即肃穆了神色,一展手中圣旨,高声道:“朝霞郡主接旨!”
云汐长睫微垂,俯身接旨,“朝霞接旨。”
“朝霞郡主之聪慧,举世无双,深得朕欢心,尤记腊月初十,为朝霞十四生辰,特派人送上贡缎五十匹、南海珍珠五斗、金银玉器首饰百件……望侄女朝霞修仙有成,有机来京探望,钦此!”
一番长长的礼单宣读,叫所有人听直了眼,从没听说过哪家闺女过个生辰能得这么多赏赐的,得了赏赐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一国之君的赏赐,圣旨上更是罕见的用了‘侄女’这般亲近的称呼,这般荣耀、这般价值连城的生辰贺礼,叫所有听闻之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当消息传遍云城,当那长长的礼单一字不漏的被传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的时候,啪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桌椅被推翻,传出一声撕心裂肺,恨入骨髓的怒吼,只可惜,此时所有人都围绕在云家庄门外恭贺,是不会有人听见了。
孟都统宣读完毕,立即换上一副热络亲切的神态,卷了圣旨递到云汐手中,“朝霞郡主,臣也斗胆祝您容颜不改,得成大道!快起来吧。”
云汐并无什么激动神色,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与温婉,恭恭敬敬的接了圣旨,仪态端庄自持,有着自小在长公主身边训练出的皇家贵女之姿,“多谢孟都统,一路跋山涉水为臣女送来生辰贺礼,各位多有劳苦,且随我入庄休息一番吧。”
“不敢不敢,圣上金口玉言,命在下必须赶在郡主生辰之前将圣旨送到,如今总算赶上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呵呵,不过今日臣快马加鞭只能带上礼单,真正的贺礼因为有十几辆马车,因此可能要晚上两天,还望郡主见谅。”
“圣上叔叔挂念,朝霞心下感激不已,哪敢怨怠,孟都统,几位将士,辛苦了,先回庄吧,我已命下人准备了接风宴,为各位洗洗风尘。”
众人自是纷纷抱拳恭敬回应:“有劳郡主!”
一番推脱客套,一行十几人风尘仆仆随了云汐入庄,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匹自有训练有素的马夫上前牵走,送到马厩好生伺候,看着所有人浩浩荡荡跟随入内,那云家庄大门再次关闭的时候,羡煞了外面黑压压挤了一片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这便是云家!这便是云家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