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吶·》中的名篇之一,写于一九一九年四月。
它的思想内涵极为丰富,艺术技巧十分独特。现仅其人物形象、环境描写、结构特点进行一些简单的分析。
《药》塑逭了一群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其中对人印象最深的要数夏输、华老栓和康大叔。
夏瑜在作品中是个暗线人物,始终没有出现,读者连见他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作者不曾直接地、正面地描写过他,而是通过刽子手对他的敌视态度和群众对他不理解的种种言词和表现,以烘云托月的手法,完成了对他的刻画。虽然处于暗线,一个革命者的光辉却从整篇作品里闪罐出来。
首先,夏瑜是一位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为了革命,他不怕坐牢,不怕杀头,具有崇离的献身精神。他斗争意志是十分坚强的,坐牢以后,还劝牢头阿义造反,结果挨了阿义的打。挨了打,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只是说了阿义“可怜,可怜”这样的话。这简单的话语,正好表现出他宽广的胸怀,心底的无私和坚强的品质。终于,他被砍杀了,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的彻底斗争精神,放射出了革命的异彩。
夏瑜又是一位悲剧英雄。他为革命流血、奉献,却不被人们理解和同情。阿义不但打他、污辱他,还在他牺牲时剥了他的衣服;华老栓竟拿他的血为儿子治病;茶馆里从二十几岁的青年到花白胡子的老汉都认为他“疯了”;他的伯父告密,拿他换了赏钱;甚至连生他养他的母亲也在上坟时“现出些羞愧的颜色”。可见,他及他的事业同群众之间的隔膜是何等之大!他的悲剧是当时中国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者的悲剧,是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的悲剧。
华老栓是一位普通的下层劳动者。他性格的基本方面是劳苦、善良、落后、保守、迷信、胆小,其核心则是精神上的冷淡、麻木和不觉悟。为了谋生,他开一小茶馆。他把茶馆收拾得非常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他按照祖先规定的老规矩生活,对压迫只能逆来顺受;他根本没有什么“前途”、“理想”之类的概念;他除了只能看到眼前的切身利益之外,不可能看到别的。因此,对于当时的革命运动和革命者的艰苦斗争,他一无所知,毫无感觉。他只知道拿自己辛苦所得的钱,从刽子手那里换取浸透革命党人鲜血的人血馒头去为儿子“治”痨病;他完全不知道问一问被杀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被杀?当茶客们在茶馆里谈论他买来的“药”,评论·瑜的被杀,并且谈论十分热闹时,在场的他也没插一句话。他的麻木、冷淡和不觉悟,达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对于刽子手康大叔,他则表现得唯唯诺诺,担惊受怕,毕躬毕敬。结果,他花了钱,从刽子手那里买了革命者的血,却耽误了儿子的病,仍不知其所以然,是一位令人十分痛心的悲剧人物。
华老栓这一人物的塑造,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对人民压迫的残酷及其罪恶的深重,也深刻地揭示了旧民主主义革命同人民群众严重隔膜的现实,对于提醒革命党人和启发群众的觉悟,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康大叔是封建统治者的工具。刽子手的职业使他极为残酷和歹毒。他不但杀人成性,而且视钱如命。他拿革命者的血,骗取劳动者的钱,还要人家感谢他。他极为蛮横粗野凶恶,“眼光正像两把刀”;“满脸横肉”、“块块饱绽”;“披着黑色的衣裳”、“散着纽扣”;说起话来“只是嚷”;行为动作不是“抓”、“抢”,便是“闯”,奄不规矩、毫不文明。这样的恶棍、歹徒,茶馆里“满座的人”,对他却都“恭恭敬敬”“低声下气”。由此,我们进一步看到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和罪恶,说明了唤醒民众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作者在塑造上述三个人物时,其态度是十分鲜明的。对华老栓十分同情,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有所批判;对夏瑜既无限同情、热情的歌颂,又不无遗憾;对康大叔则是非常憎恶的。
其他人物也都各具特点,个性鲜明,再不一一分析了。
人物的成功塑造,离不开典型的环境描写。《药》的特定环境,是刑场、茶馆和坟场。
作者笔下的刑场是“横着”的一条“丁字街”,街头破匾上标明“古亭口”。刑场上的人,有淸兵、刽子手和看客。看客中有的“很像久饿人欠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擾取的光”;有的很“古怪”,“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有的“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他们无聊、可笑、麻木。这种环境,既点明了时代特征,也预示着一场悲剧即将发生。
对茶馆的具体场景,作者没有过多地描写。但是,选择这样的环境,展现小栓吃“药”和茶客们对夏瑜的评论两个情节,是再也恰当不过了。旧社会的茶馆原本是信息、闲话、谣言最多的地方,社会上的各色人等,都会聚集在这里,一边饮茶,一边对某事发表“议论”,各人的面目,在议论中就都表现出来了。可以说,一个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这样的环境,正是形形色色的人们“表演”的场所;离开了这样的场所,作品中那一群无聊茶客便失去了适宜他们存在的土壤。作者正是选择了这样的场所,展开情节描写的。
坟场又是怎样的呢?那“歪歪斜斜一条细路”的左边,“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那“分外寒冷”的“清明”,“死一般静”的氛围,衣裙“褴楼”的老妇,“宿头”独站的“乌鸦”,“支支直立”的“枯草”,“·出”“黄土”的“新坟”,还有那在寒冷中零星开放着的“青白小花”。种种景象,形成一种凄凉忧郁的气氛。从这种艺术表现中,人们感受到了安特莱夫式的“阴冷”和“鬼气”。这种凄凉和“阴冷”,为的是反衬和突出夏瑜坟顶上出现的象征革命后继有人的花环,使作品表现出理想的亮色。
从对作品环境描写的分析中,我们就可以发现,这些环境描写,为人物提供了现实生活的根据和活动天地,对突出人物的思想、性格,揭示作品的主题是十分重要的。
作品在线索上,采取了双线结构的艺术形式。一条是明线,正面写华老栓夫妇及其小茶馆;另一条是暗线,侧面写革命者夏瑜的英雄牺牲。故亊围绕“药”展开,围绕“药”延伸,有时互相联结,有时互相交织,最后完全融合,形成了一个艺术整体。这种艺术结构既很新颖,也很特别,它通过对两个悲剧故事的具体描绘,指出革命者只有唤起民众的觉悟,让民众支持革命,革命才能胜利,中国才能得救。这种艺术结构不但在有限的篇幘里开拓了作品的思想容量,使主埋更趋深化,而且也賦予作品更深刻的悲剧性质,使作品奏出了悲壮的旋律,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