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宁叹息今天时间仓促,之所所以没和和吕萝枝比肩一游,皆因今天下山,他要铸一柄剑。
铸剑首先要找铁匠。这对人生地不熟的尹宁是一个问题。
他走进一条街头转角处,见一张破席似盖着一个人,席下露出半只破鞋来,鞋尖露出脚趾偶尔动一下,尹宁才肯定这人还没死。不管在哪个世界,乞丐总是随处可见的。
此时已然入冬,然而那乞丐睡在墙角没有丝毫颤抖的迹象,好似已经习惯这种环境。尹宁注意到他旁边摆的那只破碗刻意被擦得很干净。
尹宁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将一定碎银仍在破碗里,丁丁作响。
那张盖着人的破席条件反射的似得动了动,接着一只乌黑的手从里面伸出将盖在脸上的席子拉了下来。他眯了眯眼,觉得外面的光有些刺眼,然后侧头看了看碗里的银子,脸上没有露出欣喜的神情,似是有些不高兴有人打扰了清梦,却还是不冷不热的对尹宁说道:“多谢好人。”转头将银子收入怀中,正待要继续睡觉,尹宁却道:
“抱歉打扰你睡觉,我只是想问一下,镇上最好的铁匠铺在哪里?”
那乞丐连头也懒得转过来,只是用眼睛瞟了一下尹宁,随口道:“从这一直往东,刘老汉的铁匠铺。”即又将头埋进破席里,不再理会尹宁。
尹宁道了一声多谢,转身去了。
***
果如乞丐所说,尹宁找到了正上最好的铁匠铺。
打铁的刘老汉其实不很老,约莫五十来岁,身材依然魁梧,因长年打铁,双眼被熏得又红又细,须发有些灰白。今天买铁器的人不多,老汉亦得闲暇,坐在铁砧旁边,向着炉火,自顾自的饮着茶水。此时见尹宁在此驻足,便问道:
“小哥要买什么铁器?”
“我要铸一把剑。”
“小哥对你的剑有何要求,尽可说来。”
“剑身大概要一尺半,剑重两斤左右,宽约两指,但我只今天一天时间,不知大叔可否能成?”
“如此只能用已有的剑坯来铸,老汉我有两百多把剑坯陈列后面屋内,小哥自己去选可好?”
尹宁没想到有现成的,喜道:“既如此,请带我去挑选。”
尹宁进了里屋,才叹道刘老汉的里铺真是别有洞天,与外边临时搭建的棚子对比鲜明。形式各异的剑坯和已经成品的刀剑或陈列在台上,简直像一座兵器库,柜子下面则堆着一些捕鱼务农的铁器工具。尹宁看了看成品的刀剑,没有符合自己想法的,于是按照自己心目中的要求在剑坯之中挑选起来。
一柄被老汉特意挂在角落里的丑陋剑坯吸引了尹宁。
尹宁好奇道:“此剑坯材质如何?”
“实不相瞒,此剑应是十五年前那场大劫之后留下的,老汉儿子幼时在海边嘻戏,无意在沉沙之中掘得此剑,我得此剑时,剑身已经开裂,然铸剑之铁却是上等一流,丢了实在可惜,于是就将它回炉重造。想是我铸剑的功夫不到家么,为此剑回炉重造,竟费去我三月光阴,连我儿子儿媳也是轮流守在炉旁控火,后来我又加入了家藏的上等玄铁层层叠打,以致此剑坯成形之后,丑陋无比,摆将出来,过路人无不笑我手艺倒退,我见此情景,只好将它收入屋里,可不能因为这个坏了我老刘家打铁的名声。就连儿子儿媳都怨我这次得不偿失,费力不讨好。”刘老汉颇有无奈的地说道。
尹宁听得剑坯的来历,顿时有了兴趣,且此剑坯正符合心目中的要求,遂又问道:
“老板铸这把剑,想卖多少钱?”
“一百两吧,外人虽不识得,我家世代打铁却能识货,此剑成后必是好剑。要这一百两也算是对我的儿子儿媳有个交代,不然,等我老死之年,将它带进棺材作伴也罢。”
尹宁果断道:“那好,我这里有一锭金子,将这此剑坯买下来,并加上镶剑柄,砥砺开刃的工钱如何?”
铁匠欣然到:“小哥爽快人,既如此,四个时辰之后,小哥便来取剑吧。”
尹宁却道:“我今日下山时间有限,要事却不多,只是为铸剑而来,不如就在此等候。”
老汉听得下山一词,讶道:“难道小哥是赤华山上的人?”
尹宁微微点头不语,因为自己不是赤宗弟子,却不好说出来。
老汉随即升起了肃然之情,道:“小哥既是赤宗仙人,今趟我便将此剑白送与你。”
尹宁问道:“这是何故?”
“你有所不知,十五年前海啸,若不是有赤宗众多仙人,我等一家绝无生还可能,只可惜我的妻子……”
尹宁不愿听他提起以前的伤心往事,遂道:“价钱已经谈定,你只管铸剑便行,若是白送,怎对的起你举家在炉前的三月光阴。”
老头见尹宁语气诚恳,亦不再说话。沉心静气起来。他将剑坯放进火炉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变了,好像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连眼神也变得凌厉无比,皮肤在火光的衬托下且红且亮,整个人仿佛年轻了许多,好像手中的剑坯铸入了他的灵魂。
***
时近午时。
张秋意还是心神不定。
尹宁走后,她和唐小碧还有余柔儿在街上逛来逛去,因寻不见尹宁的影子,总是心不在焉,旁边两人耳言笑之声亦是充耳不闻。
***
尹宁在铁匠铺不远处的小店里用过了午饭,依旧回到铁匠铺里,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刘老汉铸剑的过程。此间,刘老汉的儿媳曾来送过午饭,刘老汉却是置之一旁不理。
尹宁问是何故,刘老汉只道,打铁趁热,铸得此剑需要一气呵成。尹宁心下歉然。
铸剑一直到了下午。
那老汉长舒一口气后,将已开锋的宝剑在手中掂了掂,喜道:“此剑重一斤有半,小哥可还满意?”
尹宁接过老汉手中的剑,尚存有打铁时的余温,只是此剑卖相不是很好,剑身通体黝黑,剑锋处即使打磨后,也并不反光。剑身之上层层螺纹,正是这把剑被反复锤炼的标志,摸起来层次分明,却并不苛手,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那老汉道:“此剑初成,没有合适的剑鞘,尚且用着破布包一下吧,请多担待。”
尹宁摸着剑身,不知怎的境回忆在那个世界里幼时拿着竹条充做尚方宝剑和玩伴嬉闹的事情,心中感触万分,今天,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把真正的剑。
尹宁摸着剑身,忽的醒悟到一事,向老汉道:“此剑既成,还请前辈为其命名。”
那老汉有些奇怪为何这少年称他为前辈,推辞道:“我家世代打铁,书却没有读过多少,此剑既是为你而铸,自是你来命名。”
尹宁执着道:“前辈切莫推辞,此等宝剑出自你手,便如亲身孩子一般,如不命名,岂不遗憾。”
老汉激动道:“老汉我几十年铸剑无数,今次还是第一次给剑命名呢,此剑前身寻着时,剑身已经有断裂的痕迹,故此剑名中应有一个‘断’字,此剑前身应是十五年某位修行的仙人为救南宁镇抵抗海啸而身死留与此地,不如将此剑名为‘断水’,如何?。”
“多谢赐名。”
“呵呵,小哥慢走。”刘老汉摇手作别。
尹宁走出几步后,忽地回头,道:“前辈可是在赤宗修行过?”
那刘老汉一愣,脸上的遗憾之色俶然而逝,他不知那少年竟如何看出了他以前的身份,随即却释然道:“往事已矣,修行一事早已视为烟云,如今这打铁的日子我很满意。”
尹宁对他没来由生出一股尊敬的情绪来,他对着刘老汉抱剑行礼之后,才转身离开。老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自己年轻时抛弃妻子上山修行的事,又想起那在大劫中丧生的妻子,不禁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