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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午夜狂奔(2)

“你应该问这么晚了谁回来了。”江南笑道,“我只知道你是今晚第一位回来的客人。”

秦歌回房的时候,眉心就起了一个结。当初组建这个自助旅行团的时候,他只想找几个人结伴同行,却没想到,同行的这几人,每个人都不寻常。秦歌躺在床上时,还在想组建这个团是对还是错。适才他与江南一番对话,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每句话里都有深意。他料想江南一定会明白他在试探什么,这样,虽然可以让他加强戒备,但同时,也会让他采取行动。而只有动才能让他显露破绽。

秦歌想得入神,直到沙博推门进来。

沙博因为这一天又一无所获,情绪略显低落。进门后也无心说话,去卫生间洗漱后,便脱衣上床。就在他将薄毯掀开的时候,一张纸片忽然轻飘飘地扬了起来。沙博与秦歌同时看见,沙博飞快地捡起纸片,那边的秦歌已翻身坐起。

纸片明显是笔记本的一页,上面有浅浅的蓝色横格。纸片上只有两个字,沙博看完递到秦歌手中,眼中已现出许多疑惑来。

秦歌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两个字是——唐婉。

唐婉。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神色间永远带着些郁悒。她对谭东有一种病态的依恋,仿佛没有谭东她便无法生活下去。但同时,她身上又有种凄婉的美丽,沙博还记得初到沉睡谷的第二天,她跟谭东带着行李,离开夜眠客栈,在经过沙博身边时,谭东面无表情,而她,却在那瞬间,脸上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沙博就在那一次,觉出了这女孩身上端庄动人的美丽。那瞬间,沙博心里还微微有些失落,因为同行的旅伴中少了那样一个女孩。

现在,这张神秘的纸条上写着唐婉的名字,是否预示着在她身上即将发生些非同寻常的事情,还是,她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

这张纸条是谁放在沙博的薄毯里的呢?莫非还是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或者说是老板娘雪梅?

“你看这字体非常潦草,很难辨认,而且每个笔划都拉得很开,不像是女人的笔迹。你注意到没有,一般人写字根本不会这么潦草,但有一种人,因为职业的需要,他们还必须专门练习这样的潦草字。”

沙博一点即透,脱口而出:“医生?”

秦歌点头:“而且你看,这纸条的纸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很白,手摸上去很细腻,是那种高级记事本用纸。而一般女人是很少用记事本的,所以我猜想不会是那个白衣女人。另外,留纸条的人显然是在匆忙中留下的纸条,如果是处心积虑,他一定会写好了纸条再进我们的房间。如果有准备,他便不会用这种纸。”

“留纸条的人是个医生,又是匆忙中留下的纸条,这会是什么人呢?”

秦歌也参悟不透,他疑惑地道:“我倒是知道这里有一个医生,但是他却是绝不会给我们留纸条的,除非,他故意设了一个圈套,引我们入局。”

猜不出留纸条的人,俩人的话题又转到唐婉身上。沙博捏着那张纸条,忽然心神不安起来:“在唐婉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呢,她身边有谭东,应该不会有危险。”他的心思一动,想到了那个瘦子。那个瘦子今天晚上,出现在房门口,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的模样有些怪异,欲言又止,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转身离开。反常的举止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那瘦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么晚了,他在这沉睡谷中能做什么事呢?会不会他要做的事和唐婉有关?沙博再也按捺不住,翻身起床。

“你要干什么?”秦歌问。

“我还是不放心,我想去看看谭东与唐婉。”

秦歌想一下:“这样也好,大家终究是一块儿来的,要有什么闪失,谁都有责任。”

俩人一块儿出门,江南还坐在灯下看书,他好像根本不用睡觉,从他身上,也看不出疲倦的神色。他对俩人这么晚出门显然很奇怪,但却只笑了笑,什么都不问,像一个老实本份的生意人。

走在小街上,沙博道:“这个江南现在是越看越有古怪。”

秦歌点头赞同,他有许多话,只是现在还没到跟沙博说的时候。小街上此刻早已没有了人迹,两边的店铺,甚至再找不出一点灯光,只有青石板的路面反射着冷冷的月光。沙博和秦歌身上都有了些寒意。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听到了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影也从前面的黑暗里显露出来。那黑影跑得跌跌撞撞的,好像后面有人追逐他一般。秦歌沙博身上一紧,沙博还没做出反应,秦歌已经急步迎了上去。

黑影越跑越近,近到足以看清她的模样时,秦歌与沙博都耸然一惊。那黑影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唐婉。唐婉披头散发,还穿着睡衣,面色异常苍白,因为惊惧,五官都有些扭曲。

秦歌微怔的时候,沙博已经奔到了他的前头。

唐婉奔跑中也看清了前面的沙博与秦歌,她惶急地向前伸出手来,好像急欲抓住什么,同时,她的身子也在瞬间瘫软下来。就在她即将跌倒的时候,沙博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唐婉的身子像冰一样冷,她全身的重量都落到了沙博的臂膀之中。沙博心里不可抑制地就充满怜惜。这时秦歌也已赶到,俩人端详月光下的唐婉,只见她双眼紧闭,嘴唇惨白,还在不停地颤动,显是惊惧过度晕了过去。

沙博抱起唐婉,也不说话,急步回夜眠客栈。

江南见到沙博和秦歌这么快回来,还抱着一个人,略显惊奇,他过来只来得及看一眼面色惨白的唐婉,沙博与秦歌已经快步奔回房间。

唐婉躺在沙博的床上,身上盖着薄毯,依然双目紧闭,眉峰紧皱,竟然在昏迷中都消不去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沙博坐在床边怜惜地盯着她看,半天没有说话。

秦歌也站在床边,他这时想到的是:谭东哪里去了?

唐婉忽然呻吟了一声,她的手臂伸出来,四处摸索着,沙博毫不犹豫握住了她的手。唐婉那么紧地抓住他的手,好像抓住他的手,便抓住了可依靠的力量。

秦歌轻叹一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如果仅凭推断或猜测,没人可以知道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切只有等唐婉醒来才会明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秦歌看沙博一动不动地看护着唐婉,便起身过去开门。江南站在门外,平静地说:“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秦歌凝视着他,缓缓地道:“我们这里有一个病人,我们需要的是医生。”

江南笑了笑,颇不自然,但他径自向门里走来。“我不是医生,但我却曾经是个医生。”他说。

秦歌一怔,竟然呆立在门边,半晌没有动弹。

江南走到床边,平静地示意沙博让开。沙博奇怪地看着他,但还是向边上让了让。江南观察了唐婉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铝盒,打开,里面有一个注射器,几支针剂和一些棉球:“她只是惊吓过度,给她注射一针镇静剂,好好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秦歌这时站到江南身后,面色已经异常沉重起来。

江南熟练地将药水吸到注射器中,用酒精棉擦拭唐婉胳膊,然后将针管中的药水缓缓推到静脉中去。

江南淡淡笑了笑:“现在她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看到沙博眼中露出惊疑的目光,再笑笑,将空了的针剂举在手中,“鲁米那,最平常的镇静剂。”

他站起来,竟什么都不再说,也不问,转身出门离开。

关上房门,秦歌便倚坐在床上,神色惶惑,陷入沉沉思索之中,好像有一件重大的事情已经发生,而他对此却缺少必要的准备,因而,他的神情有些惶急,还有些恐惧。

——有什么事会令理智果断的秦歌恐惧呢?

而那边的沙博,却仍然握着唐婉的手坐在床边。他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唐婉。唐婉此刻脸上平静了许多,但脸色依然苍白,嘴唇不经意间还会轻轻颤动。沙博此刻又有了些心痛的感觉。

他想,在唐婉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唐婉在梦里不停地奔跑,那个巨大的黑影又在追逐着她。她又跑进了那条死胡同,那黑影慢慢向她逼近,并最终缓缓地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那阴影浓烈得像有了形状,她不能呼吸,她喘不过气来。她低低地呻吟一声,从梦中醒来。

黑暗。她睁开眼睛便陷入黑暗之中。

这是夜里,夜是黑暗的,而且,人在睡觉时关灯是很正常的事。唐婉还沉浸在梦的惊悸中。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她都会庆幸且惶惑。庆幸适才身在梦中,而梦总会醒来;惶惑那个黑影这么些年如影相随,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否能把他抛开。所以,眼前的黑暗还暂时不能惊扰唐婉。

黑暗太寂静了,唐婉先是因为这些寂静生出些不适,接着,她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因为本不算大的床此刻显得空阔了许多。

她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敢证实自己的猜测,而蓦然间,她伸手摸去,却摸了个空。

——谭东已经不在床上了!

谭东是习惯深夜不眠的,他在夜里也许会临时出去做些其它事,但他却从不会在夜里关灯。

这眼前的黑暗是哪里来的?谭东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在黑暗里。

惊惧在这时又扑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唐婉惊恐地抓紧了被角,身子尽力收缩,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接着,她又感觉到了让她更恐惧的事情。

这房间里有人呼吸,但那绝对不是谭东的呼吸。谭东的呼吸是粗重的,特别是在夜里,而此刻房间里的呼吸却极其平缓,还像在竭力抑制。

唐婉惊惧得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瑟瑟抖个不停。她颤抖的唇不住嗫嚅着谭东的名字。在这时,只有谭东能来拯救她,只有谭东才能驱逐掉困扰在她身边的恶魔。

但谭东此刻不见了,那恶魔与自己却近在咫尺。

唐婉拼命抓紧被角,使劲咬自己的嘴唇。觉出了痛,她便知道这不是身处梦境。那恶魔真的从梦境中追逐而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唐婉颤抖着缓缓将被子掀下去一点,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她看到了阴影就伫立在她的床边,她错愕间,便感觉到了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那手轻柔,却让她全身骤起一阵颤栗。

她蓦地尖声惨叫,手中的被子被她全力掀了出去,落在那黑影的身上,而她,则不知哪来的力量,翻身从床上跃起,跳到门边,飞奔而出。她就像一个在水中呆得太久的溺水者,又像是被惊惧蓄满弦的弓,是崩溃的力量让她脱困而出。

后来她就在黑暗的小巷里奔跑,已经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意识。

那黑影默默地跟随着她,黑影的步子迈得很慢,但他一步迈出的距离却比常人要大许多,所以他的速度还很快。他目视着唐婉跌跌撞撞的身子终于消失在前面的黑暗里,精瘦的身子竟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好的,也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千里迢迢从所在的城市一路跟踪而来,不就是为了等待一个单独跟唐婉面对的机会吗?当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唐婉的房间,屋里还亮着灯,唐婉独自在床上沉沉睡去。他站在床边,手中已拿出了沾有乙醚的方巾,他只要将方巾捂到她嘴上,便能像掳走袁莉一样,将唐婉掳走。

那一刻,他内心激荡着成功后的快感,他仿佛看到唐婉在他面前哭泣,乞求,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这个女人曾经讥诮过他,他发誓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讥诮过自己的人。

但是他的方巾却迟迟不能落下。

这是他后来许久之后,仍然不能理解的。那时唐婉平躺在床上,眉峰紧皱,似正在梦中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他开始时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能悄无声息地观察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似乎可以让他得到另一种快感。这女孩在恐惧些什么呢?难道她能预感到自己今晚会来到她身边?

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么,就一定是另有隐情吧。这样想,他似乎就能理解了唐婉的痛苦,而且,他居然在瞬间,对床上的女孩生出了种异样的感觉。他想到那一夜,他在悬崖上偷窥到的情景,他只是远远偷窥,便能从心底感到那么深的恐惧,甚至在第二天便迫不及待要离开沉睡谷,而唐婉,却身处那画面之中。虽然她不一定能够完全感知,但是,人总会有一些第六感的吧。

他忽然非常同情面前的这个女孩了。

唐婉即使在噩梦中,依然保持着她特有的那种美丽,忧郁的、惊恐的、无助的美丽,它比任何妖冶与性感更能打动人心。因为它能轻易打开人性深处最本能的欲望。这种美丽是不设防的,它完全展现在你的面前,你只需要伸出手去,便能轻易采撷到她。

他盯着唐婉,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生出了些微妙的变化。

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但情欲却是这些年他竭力要从自己身上摒弃掉的。他的身子连自己都羞于面对,又怎么会将它展现在女人眼中呢?所以,他宁愿自己来宣泄那股力量,甚至他会连续好几天,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那样,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便能保持心境平和了。女人在他眼中是让他憎恶的动物,因为她们有着最世俗的目光,她们走到一个男人身边,总会有自己的企图。她们明明低贱得不如一条母狗,却还偏偏要把自己装扮得像公主一样高贵。

他几乎已经忘了为一个女人冲动是什么感觉。

但他现在面对一个身子埋在被子中,只露出一个头的女人时,却忽然冲动了,而且,那冲动来得那么强烈,几乎让他不可抑制了。

后来,他关了灯,在黑暗里,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在黑暗里回想自己曾经掳掠过的几个女人,她们都曾在她面前流露出恐惧,有几个还跪在他面前乞求。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轻易得到她们。但愈是这样的女人,愈让他憎恶。为什么这个唐婉会如此不同?莫非是因为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因为她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

他惶惑了,直到唐婉悸醒,然后整个人都缩到被子里颤抖。

唐婉的颤抖又让他冲动起来,后来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她的面颊。就在这时,被子突然飞了起来,将他完全罩住。然后,他就跟随唐婉出现在了街道上。

唐婉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他悲哀地想,难道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生,绝不可能会喜欢任何女人。但他的身子,为什么还要在黑暗中不停地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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