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深秋,我两岁半。那是一个晴朗,温暖的早晨,我和二哥,三哥还有一些小伙伴们在一起玩弹珠,正玩到起劲处,妈妈来叫我们吃饭了,我欢快的应了一声,和三哥一起尾随妈妈率先回到家里。
刚跟三哥盛好饭,坐在上首的爸爸就口气不善的问正在往桌上端菜的妈妈,“你为什么只叫老三跟小四回来吃饭,不叫第二个回来吃饭?”
妈妈柔声回答说:“叫了,他不回来,随他再玩会儿吧。”
我和三哥也异口同声说道:“是啊,二哥在后面,等他赢了弹珠他就会回来了。”
我早就饿了,此时早已经顾不上夹菜,先扒两大口饭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妈妈正往自己的碗里盛饭,爸爸抿了一口酒以后忽然站起来走到后门口,拿了一截碗口粗的还没劈开当木柴的树干径直走向妈妈。妈妈是背对着爸爸的,正在夹白菜,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我本能的惊叫一声:“妈妈,爸爸……”
妈妈转头看向爸爸,却见爸爸拿着东西朝他头上砸来,妈妈立刻低头抬起左手去挡,“咔嚓”,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哐当”是木头砸在饭桌上盘子碎了一地的清脆声,桌上地上一片狼藉。
我和三哥赶紧躲到一边,爸爸狰狞的神色和发了疯一样乱砸东西的样子让我无比害怕。
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右手托着左手不停哀嚎着。这时几家的邻居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聚集在我家的大门口,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说我那发了疯似的爸爸,扶起我那跪坐在地上的哭泣的妈妈。我木然的听着他们的议论,跟着他们一起笑,尽管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突然听到一个老奶奶说:“咦,你看这孩子,她妈妈被她爸爸打成了那样,她还在这里笑哩。”
“蹦”的一声,我的脑子炸开来,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天哪,我在干什么,那是我的妈妈啊,我怎么能跟这些人一样,站在这里看热闹,冷眼旁观?
正在这时,妈妈在屋里不断地喊着我的乳名,声音含着哀求与丝丝的绝望,我立刻拨开人群跑到她身边,“我在这里,妈妈,我在这里。”
妈妈的脸色惨白,用右手抱着左臂,痛苦的说:“小小,帮妈妈去把你奶奶叫来,快。”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妈妈,此时我说什么也是耽误时间,我重重的点头,应了一声“嗯”,然后一股脑的冲出去。
我狂奔到四叔家,他们一家人都在外地,要过年才回来,就让奶奶帮他们看守房子,我边跑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无比的自责让我的眼泪犹如掉线的珠子簌簌的往下落。
我不停地拍着四叔家的门,大声而焦急的喊着“奶奶,奶奶,奶奶……”
奶奶不耐从里面应了句:“什么事啊,大清早的?”
我的声音不觉已哽咽:“奶奶,您快起来吧,爸爸用树棍将我妈妈给打了,您快去看看吧!”
奶奶这才不紧不慢的起床开了门,路上又问我打架的过程,我快速讲了遍经过,不由得又催奶奶快一些,奶奶的脸上却挂着莫名的笑意,甚至连声音都透着股得意:“要那么快做什么,反正手已经断了。”
到了家,一进门,妈妈就用完好的右手紧紧地抓住奶奶的裤管,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妈妈哀求着奶奶,让她评个理,主持公道。没想到奶奶却居高临下的问她:“怎么闹成这样?觉得委屈了吧?通知傅家的人来把你接回去吧,我们也没钱给你接手骨头。”
果然有热心大方的邻居用他家的座机打了电话,不到一个小时,我舅舅他们就过来把受伤的妈妈带走了。
望着他们不断远去的背影,我很想大声的呼喊妈妈,可我没有这样做,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这样做,妈妈需要疗伤。我只能对着那道纤瘦挺直的背影悄悄的说:妈妈,对不起。
那一刻,我的灵魂才苏醒,我拥有了一个有思想,有意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