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朗朗,在如此夜里能看得清周遭一景一物倒是不得多见,山腰之上,隔着层层林木,还能隐隐见着远处映来几缕烛火灯光,便正是偻溪镇的方向。
“不知前辈有何指教?”一道仿佛比这夜景更要凄冷的声音响起,面向着眼前不下二三十个高头壮汉,却是未曾丝毫波动,澈如寒泉一般,正是此前执意离开镇子的“小前辈”。
石魁淡笑一声,挥开双袖自人群簇拥中徐步迈出,道:“真是年少有为啊,昨夜石某可是破费了些功夫的。”只见他一边轻轻抖动着手臂,一边阴晴莫测的看着女子,“想不到姑娘非但精通音律,还有伏蛊之能,如此涉猎广泛,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呐。”
“过奖了。”
听不惯女子这一向处乱不惊的语态,石魁暗自冷哼一声,道:“不知姑娘师出何门,尊姓芳名?”
但心中不快,石魁却也不敢对面前这孤身女子妄下什么手脚,毕竟他也颇有些见识,若是换了寻常年轻人来,但是看了他们这阵势怕也下的少了三分胆气,那还能向女子这般气定神闲的与他作答,故此石魁也是猜测女子是有些来头的,这才压下怒气,不以先除了这挡路之人为快。
然而女子却是丝毫不给退让,仍是一副漠然空明的神态,道:“无可相告。”
“你……”还未等石魁动作,旁边的庞飞统则是听之不忿,挺身出来便是指着女子喝口骂道,“不识抬举!”
“住手!”石魁见他又要蛮干,当即一声断喝将庞飞统的势头压了下来,拦住他不让其与女子交锋。
“那不知姑娘可认得毒王单戚?”只见石魁念出此人姓名之时,一股难以遏制的阴冷寒意从眼中渗了出来,俨然是对其恨之入骨。而他先前所言的不共戴天之人,便应是这所谓“毒王单戚”了。
女子未作回答,又是轻轻摇了摇头。
石魁见不能从她嘴中得出什么消息,便也无奈做叹,道:“既然姑娘无可奉告,那石某也不做叨扰了。你我本是萍水相逢,素未谋面,昨日便权当是互有往来,还请姑娘莫要见怪。”眼下时刻,石魁显然不想跟这来历不明的小姑娘扯清是非,只要不碍着自己的事,便也无心追究其他。
说罢,石魁还是有些警觉的看了看女子神色,见其没有异样,便向后一招手,呼吁着一众同伙起身折返。
庞飞统一看石魁要就此作罢,顿时脸上一急,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大哥!这婆娘如此狂妄,难不成我们也要忍气吞声不成?”
“是啊,大当家!昨夜你所受寒毒之苦,可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一笔勾销的!”
石魁一怔,低眉扫了扫帘垂的衣袖,也是掠过一抹犹怨神色,但却是眼睑轻阖,压低着声音喝令道:“我们走!”
“走?可是,大哥……”庞飞统刚要阻拦,却是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连同愤愤不平的众人只好乖乖转身,气丧神靡,自从来到这偻溪镇,他们和曾受过这等窝气,若是如此走了,自然觉得挂不住脸面。
“前辈若是走了,小女倒是不好交代了。”
先是石魁回闻一促风掠,便是随着一句话,女子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姑娘,你这是何意!”石魁此时脸色寒得骇人,原本是他想就此罢了,既能少生干戈,又显得他为人大度,如此一举两得,倒是没什么不妥,可眼下却是被对方一个女子拦住,显然是不打算给石魁“放她一条路”的做法半点台阶。
跟着石魁时日久了,手下众人自然即刻便能感觉其喜怒哀乐,随着他一句话,只听唰唰乱响之下,便是将女子团团围裹,手握兵刃法器眈眈而视。
“大哥不想与你为难,你休要不知好歹!”庞飞统也是在起身后大声叫喝着。看那神态,若不是有石魁在后坐镇,他当真是会与女子以命相搏了。
“只怪家师教诲小女不可徒受他人恩惠,况且承人之事,岂可了了为之。”
“恩惠?红纹门那帮家伙给了你多少金银?”石魁一听,也是神色微动,心念原来她也是个贪财图利之人,便开口追询道。
“金银倒是没有,不过待我在镇上留宿一晚倒是有的。”
她话音未落,庞飞统就挺身昂首站出来,大喝道:“臭婆娘!你当我们是三岁孩子?”
“飞统!”石魁一声拦下他,转而对女子道:“姑娘倒也不必隐瞒,若是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石某愿出两倍,只想请姑娘莫再干预这偻溪镇便好,如何?”
然而,面对石魁这番利诱,女子却充耳不闻,清眸如常的
看着他们。只是光华微现,藏于腰裙下的那只玉笛正覆着淡淡青晕,被她握在指尖。
见此景状,石魁眉头一皱,“哦?看来姑娘是定不肯给我们让路了?”
“若是前辈肯答应,日后不再踏足偻溪镇,小女便可不做为难。”
“那就别怪石某下手无情了!”石魁闻言,顿时一声冷哼,随后面目凌厉,率先出袭,朝女子飞掠过去。
女子岂会给他可乘之机,顺势莲足轻点,向后退跃,同时屈指扣笛,那让庞飞统等人大吃苦头的声乐又循循响起,这刚一抬手,就吓得他们紧紧塞住双耳,调息行气以此减缓那扰人的曲子。
这时石魁带着一股煞气紧逼而至,就见他双臂张弛,两薄褐芒缠袖,冷喝一声就向女子拍去。
正在他双臂如钳,眼看将女子细躯拦压其中,后者一个凌空探月,便让石魁的动作显得缓慢几分,随后指尖轻捻,那饶是动听的曲子兀地变得激荡尖涩,就这么等石魁双掌相合,却是无法触及女子周身三寸之内,便再难进取。
一击未果,石魁也不敢贸然强击下去,一来是这笛声陡变,突然令他神心一恍,难以蓄力,颇为难受,二来则是他观测女子芊指又欲合捻变换,怕是招架不及,便戛然止势,撤了回来。
女子也未追赶,捋了捋肩上青垂,道:“前辈好快的身法。”
闻言,石魁面皮轻扬,道:“我石某自认不是什么自大之人,若是没有把握,可不敢轻举妄为啊。”
说着,就见石魁神色一板,大袖一扬,便见有一股乌风涌动,一斩形如半月的锃银长刀横握高举。
“我看姑娘不是寻常出身,今日若是放你走了,怕来日更有麻烦,所以就别怪石某心狠手辣了!”石魁目放寒芒,提刀喝道。
原来他是动了杀心,决意不让女子从此处脱身,既然已是谈不成条件,更不如灭了活口,以免事后女子出身的门第前来讨罚,更是后患。
女子眉头微攒,没想到他是要之自身于死地,一刹迟疑后,又是加好玉笛,悠扬绵远的曲子又响了起来。
石魁早有准备,便也是不惧,低喝一声,举起长刀向前斩去,顿时只见一攒风卷随刀升起,正在石魁向下挥出的一瞬,那道卷风便如同一擎足有丈粗的撼天巨树,带着嗡鸣巨响,狂刮乱卷地向女子方向袭去。
女子也不势落,笛声更多了几分曲折变幻,股股气浪吹得她要下蓝裙蓬动连连,却是不见身形动作,摆明是要当面硬撼石魁的罡风长刃。
石魁暗自冷哼一声,念她原来也是个目中无人之辈,这笛声固然麻烦,但若想抵我一斩怕是有些不够看头!
心中琢磨着,手下却更更添几分力道,迎头挥了下去。
笛声、风啸声骤然混作一团,道道声浪将那卷风牢牢抵住,在远处望去,如同那道卷风定在空中,却又一点点变得弓起腰盘,实在有几分诡异。
就在僵持的一瞬,石魁突然连挥三刀,龙卷风势陡然一转,就在那模糊的一株黑影中,竟是一下分出了三道同样的风卷,成四方之势将女子围困其中。
见状,石魁那一方人马顿时也跟着气势大涨,高举手中兵刃,齐齐呼喝着,俨然在他们眼中,胜负已成了定数。唯有庞飞统见了石魁用出此招后,非但没有欢庆心思,反倒多了一些心慌不安,却却琢磨不出问题所在,明明看着那女子就要吃亏,也难以在瞬间做出应对。
石魁经验丰庶,也是与庞飞统想到一处,却也与其一样,不能看透有何不妥,况且真气运行下也不可止住,当机立断,先送上一招再作打算!
就看那四根青乌的“柱子”骤然相聚,连眼都来不及眨动的功夫,就已紧紧相连在一起,将女子周身封得严严实实,当真是插翅难从其中脱身的模样,并且越发接近,毫不留情的将女子吞噬其中。
就在女子身形淹没于风卷之中时,那响了许久的笛声也悄然而止,仿佛女子就在那风中消逝了一般,空留下风啸声外的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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