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告白的告白，不算求婚的求婚，过后，连乔终于撇掉了所有的故作镇定变成一只哭到昏天黑地的小女人。也是第一次，庄昭唯瞧见了真正失控的连乔。一直用温柔的抚摸无声地安慰着，直到伏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慢慢止了抽噎坐直了身。
“我要回家。”鼻头红红的连乔哽咽着埋怨，神情委屈到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女娃。“这里好臭，我不要再待下去。”
“好，我们回家。”庄昭唯颔首。“回我们的家。”
“把你家所有的保镖轰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以保护的名义大赖赖窥探隐私的家伙出现。”连乔固执着添加要求。
庄昭唯用再认真无比的眼神看着连乔，很久很久，最后，掩去眼底的晦涩后笑着应了下来。
“如你所愿。”
当夜便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了庄家大宅。出院前，主治医师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冷着脸就要讲述理由时，庄昭唯眼神示意他闭嘴，然后蛮横地推着医生出了病房。
“你这是胡闹！”
“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留心观察，一旦有异常会立即送她回来。”庄昭唯再坚定不过。
更何况，也用不了多久，她会毫无悬念地回到医院，等待沈舟平的归来。庄昭唯在心底自嘲。
后来，还是出了院。回到庄家大宅，当然，一并将所有可能窥探到两人隐私的家伙请了出去，包括庄老太爷与庄定生夫妻。庄家府邸众多，并非只有祖宅一处可以住。将所有人请出来时，连乔就安静地坐在车内看众人忙碌，唇角笑意久久不能散去。
“昭唯，你们放心留在这儿，没有通知，我们不会随便回来的。”服侍着庄老太爷坐进车子，庄定生转了身冲庄昭唯赞同一笑。“只是，连佣人都送走，要谁来照顾你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管照顾好爷爷。”庄昭唯别开脸，嗓音低了许多。
庄定生就没话可说了，只能默默看一眼连乔坐的车子后矮身钻进车里离去。往日里偌大的庄家，这会因为清空了所有的人，纵使开了全部的灯，还是空旷到叫人心慌。庄昭唯失神一般站在空地半晌，直到连乔出声时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跑到车旁，半跪了身子轻轻笑。
“好了，下车吧。”
“我要你抱我进去。”连乔仰头，精致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笑。“现在。”
庄昭唯愣住。十年里，第一次瞧见她撒娇，原来，感觉竟是这般甜蜜。下意识探身去抱起那几近没了分量的身子到怀中，庄昭唯笑得有些凄凄。
“其实，你可以跟我撒很多的娇。或者，对我开口，说你想要什么。更多的爱，或者，视线在你身上更多的停留。”
“我怕你会更讨厌我。”连乔缩在庄昭唯怀间，嗓音里多了些闷闷。“你身边的女人，个个都强过我许多。”
“可是，连乔只有一个。”
连乔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厚着脸皮任庄昭唯抱自己回到房中，孱弱的身躯在触到柔软的被时无条件投向昏睡中。庄昭唯也不离开，就那么安静地跪立在床前，看连乔熟睡。明明是陌生了的眉眼，庄昭唯还是用了心的看着，仔仔细细将那眉眼再度印进心间。
然后，死都不要再忘记。
都不知跪立了多久。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的庄昭唯终于支撑不住，到底还是脱掉鞋子靠着连乔躺了下去。动作很轻，躺下去时也是下意识地侧躺。即便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还是固执地看着她的睡容，然后在彻底放下心来后慢慢闭上了双眼。虽然累到想要一觉睡到死，神经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片刻。迷迷糊糊中，身边一轻，庄昭唯知道，那人已经悄悄下床走出了房间。
睁开眼，庄昭唯茫然地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久到自己都觉无趣了，便也缓慢起身下床站在了窗前。透过厚重的玻璃窗隐约瞥到外面漆黑的天幕，院中灯火通明，却愈发叫人生了夜深沉的错觉。只是再深沉也不会忽略掉那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车库中半晌再出现，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偌大的庭院中。即便离得很远，庄昭唯还是轻松确定，那人在茫然，在犹豫。只是不知，可曾有片刻的不忍？
庄昭唯轻轻勾了唇角溢出无声地轻叹。一通电话拨出去，许久，那边才有人接起，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掩不住身旁女人的戏谑。
“这么晚，还有谁会打来？挂掉啊。”
“沈舟平。”庄昭唯低声。“让那个该死的女人滚出你的房子。”
“好的，请稍等。”
笑言，然后是三分钟的静默。片刻之后，那边再度接起了电话。
“人已经滚掉了。”
“永远？”庄昭唯挑眉。
“对，永远。”毫不掩饰地轻笑，全然没了往昔的沉稳。“我等你的电话很久。”
“你如愿了。”庄昭唯累极样闭起了双眼，再度睁开时，脸上便多了些认命的神色。“明天，你可以出现了。”
“决定了？”笑声慢慢止住。
庄昭唯干脆地挂掉了电话。走回沙发边坐定，手机扔进角落，然后，等那道在外逡巡多时的身影慢慢出现。还好，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门打开来，那人闪进房中，似乎是怕吵醒本该熟睡的庄昭唯，没有开灯，而是悉悉索索摸到了床边。
“为什么不开灯？”
“你没睡？”少少的慌乱，倒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怕吵醒你，才没有开灯。”
说话间，房里陡然亮堂起来。只穿了件睡衣就跑出去的连乔，脸色苍白，唇色却隐约多了些青白。站在床边回望时，身子不着痕迹地轻颤着。
庄昭唯静静看着，许久没有言语。气氛变得有许微妙。就在连乔下意识想要找些什么话来说时，庄昭唯已经站起身来走过去，然后无声地将那具冰冷到没了温度的身子拥进怀中。
“你怎么了？”连乔有些奇怪。
“公司最近有些事，我只是有些烦，不要担心。”庄昭唯将头埋进连乔的颈子，贪婪地汲取着只属于她一人的气息。“明天，陪我去山上看日出吧。”
连乔的身子轻轻一颤。
“好。”
得了诺，或许是因着满心的欢喜，这一次，连乔再度成功睡熟，并且彻底放松下来。庄昭唯还是静静地看着，一分钟，或者很多分钟。看完了，便转了身退出房间，不忘把房门关死。并没有出房子，仅仅是折了身走进隔壁的房间，门开，走进去，带了满脸的疲惫，门关。许久之后，门开，一脸漠然的庄昭唯再度出来，身后，门无声地合上。
天亮了。
一夜好眠的连乔，清晨起来时一脸的沮丧。庄昭唯便笑，伸手去揉搓她的发，动作里满是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宠溺。
“天亮了，虽然看不到日出，但是一样可以看到很棒的风景。”
“真的？”连乔抬头，脸上摆明是不信。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除了喜欢你这件事。”庄昭唯慢慢收回手，笑里总多了些怅然。“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呢。所以，瞧，我更不会再骗你了。我发誓。”
连乔神色古怪地看回来，眼底有怪异的流光滑过。
“我们还是改天再去吧。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看日出的。”
“我知道，你不想再等了。走吧。”庄昭唯转了身，脸上的笑悄悄溜掉。“我不会再让你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信我。”
连乔怔怔看着庄昭唯的背影，眸子无意识地眯了起来。
这次，庄昭唯的确没有说谎。虽然错过了霞光突然铺满天地的美景，但清晨时分的山顶，还是会有太多的景致可以叫人心动。初升的骄阳，天地间升起的薄雾，模糊的界限，还有最干净的风。站在山顶，举目四望，狭窄的心似乎也无限制开阔起来。
“很漂亮。”连乔闭上双眼深深呼吸，脸上满是欣喜。“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十多岁时，我出过车祸。耳朵聋了一只，失掉味觉，面部软组织挫伤，牙齿再也无法咬碎干硬的东西。爸妈死在车祸中，凶手，是我的亲叔叔。”庄昭唯瞥向远方。
连乔哑然。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不可置信地转了脸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连乔脸上生出满溢的错乱。“庄昭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你自卑的，是自己的出身。我的自卑，却源于这副残破不堪的身子。”庄昭唯轻笑，缓缓伸了手覆上连乔的脸颊。“所以，不是不爱，是不敢爱。不敢揭开自己的面具将那丑陋的身躯暴露在你面前。可是，我后悔了。如果，当初大声对你说爱，会不会，一切都不同？”
连乔除了微微张了嘴巴，再也说不出一字一句。
“我可以吻你吗？不要带着怜悯与歉意，问你自己的心，愿意被一个你视为敝履的男人亲吻吗？”
连乔闭上双眼，用力点头。
庄昭唯却只是缓缓收了手，浅笑时认命一般轻轻摇头。
“你呵，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心。这些年，我一直想不透，到底是哪一日，你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我一直霸道地占据在你的生命中，一丝一毫都没有放开过呢，却还是败给了那个家伙。连乔，你告诉我，是在哪一日？”
连乔猛地睁开双眼，有悲伤慢慢溢了出来。
“算了，现在再问这些也没有用了。至少，我已经霸占了你很多年。如果，仅仅是如果，当初你只遇到我一个人，会一生一世爱着我不再收回视线吗？”庄昭唯直直望进连乔的眼底。
“会。”
“没有骗我吗？”
“没有。我会。”连乔垂下眼帘。“庄昭唯，对不起。”
“有你的承诺，就够了。”庄昭唯笑。“好了，现在请你闭上眼，兑现方才的约定，好不好？我要吻你了。”
连乔抬头，用力闭紧了双眼。只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预期中的温热落下，反倒有隐约的声响传进耳中。等她反应过来是车子发动的声音时，连乔仓皇着睁开双眼，而眼前，早已空空如也。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连乔疯了样转身朝车子停放的地方跑去。
“庄昭唯！”
“把保镖全都赶走。”因为我连乔要有动作。
“如你所愿。”你做什么，我庄昭唯都会答应，要我死，也没关系。
“我们还是改天再去吧。”
我连乔对自己做的事感到后悔。所以，想要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其实并不喜欢看日出。”当年陪凤西看日出，换来凤西的死。某种意义上来讲，看见日出在我连乔的心里已经等同于看见死亡。
“我知道，你不想再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