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之就站在镜子里,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从未有过的肃然,从容道,“即日起起,你便忘掉自己是墨姌,切忌你的身份是本王从嫦雅苑买回来的侍妾……相思!”顿了顿,“‘墨姌’已经编入北上军妓名册,明日一早,跟随大军北上去了。”
“是谁替了我?”我坐在铜镜前,用清水洗去尘垢,向一旁矗立的冬儿点头示意。
“你的丫头……西灡!”言之道。
拎着毛巾的手愕然一僵,落入铜盆里,溅的水花沾了一地,愣了愣,随即拾起拎干,放置一旁,淡淡地,淡淡中透着坚决,“我会找到她的。”说完,端丽地对着镜子坐好,“冬儿,开始吧!”
言之没有再说什么,踱步去了外间。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回眼将垂在脑后的青丝挽起,用一根银钗固定。
冬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代精致的银针,一盒胭脂摊开来,她要在我的右脸上雕一朵茶梅花印。
她将两只红红的蜡烛移到镜子前,抽出一根银针时,我深吸一口气,将一块丝巾塞进嘴里,好让自己不会因为疼而惊叫出声。
针刺在我的有脸上,麻麻的火辣辣的感觉,冬儿目光镇定聚精回神,她捏着银针的手在我脸上蠕动,没有半分颤抖,十分娴熟,我不敢看,闭上了眼睛,要紧牙关。
好一会儿过去了,睁开眼,惊愕之余,瞧见镜子里的自己,俏生生似是附上另一个魂魄,脸上赫然开着一朵月白色的茶梅花,花瓣婀娜栩栩如生,浑然天成一般。冬儿的手艺确实精湛,这个祁王府里着实藏凤影蝶。
冬儿的手还没有停下来,她的额上已然溢出滴滴细汗,银针放在放在梅花中央,她巧手轻轻一勾,一点嫩黄色的花蕊便映在了我的脸上,梅花更似成精一般。
她放下银针,擦擦额头的细汗,松了一口气般,“好了!”
我定眼重新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一年过去了,自己的外貌,也在不自觉中有了些细微变化,鹅蛋小脸越发清瘦,峨眉淡扫,深陷的眼眸闪着惆怅,鼻梁坚挺,嘴唇有些干裂但还算红润,陡生的这一朵盛开的茶梅花,反而显出一丝别样妩媚。愈看愈像,旧时爹爹屋里挂着的娘亲的画像。十五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姑娘已是出阁做母亲了的,而我却落的个浪子。
祁言之走进来,盯着我的脸,眼睛里闪现一丝惊讶,“你很像她!如今点了着朵梅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是谁?”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加疑惑。
“你长得很像旧年时候的一位圣女,点了这梅花便更像了,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他感叹。
“于我何干?你还没告诉我,究竟为何要刺这梅花印子!”
“半个月后,夜殇便会来徽国出席寿宴,实则是奉命和亲,你若想接近夜殇,便要抓住这个机会!”顿了顿,“夜殇的母妃便是这位圣女,这圣女深的修皇喜爱,只是因病早逝了,自此修皇便泱泱度日病体缠身,朝政实则交由夜殇手里,夜殇不忍他修皇如此,便四处搜罗形似自己母妃的女子,送到修皇宫中。”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出现在宴会上,以此吸引夜殇的注意?”
他点头,“不错,那圣女我早年见过一次,至今,还没见过那一个女子与你一样,同她生的如此相像的,”
晚春的暖风已经吹尽了,夏日的燥热慢慢席卷。院子里的茶梅已凋谢殆尽,剩下光秃秃的几杆枝丫,没有了昔日的风采,院子里显得了无生趣。
不知不觉在这王府里已过了近半个月,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大徽国太宗五十二年,四月初四,徽国帝君的寿辰。
又一次踏进了大徽皇宫,身份不再是风光的相府小姐,而是一名献舞的姬妾。
同我一起进宫的还有冬儿。我们被安排在大殿一侧偏堂里等待随时召见。我将和冬儿一起在大殿上为宾客献舞。
二人一红一白,画的是一浓一淡嫣然梅花妆。我捡的一袭白衣,抹着的淡雅素脂清扬若雪后茶梅。
偏堂里,等了将近一个钟头,夕阳已经陷落,才盼见传话的太监,那太监尖细嗓门站在门口的门影里,绕着手里的弗林道,“圣上有请冬儿姑娘上殿觐见!”
“为何只有她一个,献舞不是二个人吗?”我惊愕,从座位上站起身,追问上去。
“杂家不清楚,杂家只负责传话。冬儿小姐快进殿吧,皇上可等着呢。”太监看着冬儿露出喜色,恭敬十分。
彼时,一贯淡然的冬儿似变了颜色,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泰然的放下杯子,淡淡看了我一眼,眼里是从未有过的鄙夷。
她并没有显出多么疑惑,恭敬向那传话的太监笑道,“劳烦公公带路”临了从我身侧走过,顿了顿,含着一抹诡异的笑,贴着我的耳道缓缓道,“你以为,凭你的姿色就能让哥哥对你顺从,简直痴人说梦!我原以为你墨家小姐能多么不同,不过也是个糊涂人罢了。”说完,得意一笑,抚了抚衣袖,翩然而去。
望着冬儿一袭红衣消逝在黄昏最后一抹晚霞里,我恍惚地一愣一愣,全然不明其意思。冬儿,她究竟是谁?她说的哥哥又是说,我于那哥哥又有什么瓜葛,真是稀奇。但可以肯定的是,冬儿她并不只是一个丫头这么简单!她苦心藏匿在祁三王府,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此今,我更不解的是,为何未传召我上殿。言之,他莫非是变卦了?
心里满是疑惑,夜色渐浓,待在这偏厅里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再等来通报的太监。
我依着窗棱,心里却是惶惶不安,莫非出了什么差错,不能使我露面?还是另有缘故?
夜色又浓了几分,隐隐听见有烟火碰炸的声响,果然黑幕一道璀璨光花在夜空里扭转画弧,映衬这朗朗皓月,空气里夹杂着硫硝与欢腾。不远处就是正殿秀致高挑的屋檐,我似乎能听见宴席上的喧腾。站在这样一个欢闹的气氛里,只觉得自己恍若罩了一顶透明的金刚罩,隔绝了所有的喧闹,耳边只有寂静,查无声息的寂静。
此刻,我该做些什么,还是依旧在此什么也不做静静等下去,等待祁言之将我接回府邸?
“相思姑娘,三殿下命奴婢来送姑娘回府。”终于,一个宫女端着手走进来。
“只有这些,殿下他人呢?”我问宫女道,“殿下已经回府了。”
“敢问姑姑,方才被传话上殿献舞的冬儿姑娘,现在何处?”我问。
那宫女怔了怔,“冬儿?”顿了顿,抿嘴一笑,“你说的是平乐公主吧!”
“平乐公主?”
“方才大殿上确实有位女子献舞,不过听说后来,三殿下一番指认,证实了这女子便是殿下生母死前留下的女儿,流落宫外多年,而今才被殿下寻得,”喘了口气,接着道,“那公主甚是顾全大理,当着殿上所有宾客,向皇上请命,和亲修国。可想皇上最近正为这事犯愁,宫里几位公主不是年满嫁做人妇,便是上小还未成年,这位遗落民间的公主,来的可正是时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