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这园子,也算你半个娘家不是。”
“妈妈,慢走!”
送走了赛芙蓉,耳根子清净不少。
刚要下楼,去往月宓姐姐处,可巧她先来了。
月宓一身鹅黄长衫,席地的百褶荷叶裙,一根碧色腰带,纤腰盈盈一握,仪态千雅,若一朵空谷幽兰,她神色满是惊讶,快步向我走来。
“姌儿,这可是真的?三王爷果真要将你收到府里?”
我点点头,拉她坐下,斟了一杯茶盏递给她,“月姐姐,日后我定会回来救你一并出去,这儿不是咱们该待的地方。”
她摇摇头,笑了浅浅的酒窝映出淡淡嫣红,“你用不着回来救我,救不救我已经这样了,外面里面的,已不甚重要了……”顿了顿,“你此番能顺利出去,甚好!你爹爹在天之灵也能放下些,你此番出去,定不是为了嫁人为妾,你真正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月姐姐,果然聪明。”我投以赞赏,娓娓道,“去修国,寻哥哥,还有,便是找到夜殇!”脑海里隐隐浮现,抄家那日在地窖里搜出的落款盖着一个朱红‘殇’字的金印。而有金印且刻着‘殇’字的人,天底下唯有修国太子夜殇拥有,想要弄清爹爹被害因果,只得从这个人入手。
传闻,修国太子夜殇,骁勇善战,智谋过人,三岁便熟读兵书,十二岁便能率军作战,至今未曾打过一场败仗,是徽国人闻风丧胆的心腹大患。
月宓一直陪着我等到喜轿落在嫦雅苑,目送轿子走远,送亲地不过四个轿夫一个临时抽调的丫头罢了,一切都是那样简单,简单的悄无声息。
轿子挺在后院侧门,除了月宓,没有人知道这嫣红的轿子原是一顶接亲喜轿。诚然这并不是一桩什么喜事。月宓亲自将我送入,又不忍拭了泪。挥手分别时,晚霞已经陷落。
月色轻柔,洒过晚风,又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日子。
去年的今天,还依偎在爹爹的怀报里撒娇,今年的今天,却要坐在这一方花轿里以一个贱籍的艺女卖身到王府,命运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掀开轿帘,看见走在我轿子旁的小丫头,扎着两根细细的小辫垂到腰际,背影像极了西澜,一时忍不住就叫她,嘴里喊得却是西澜的名字。
“姑娘,我叫兰儿!不叫西澜。”她对我笑笑,黑夜里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我嗯了一声,落寞的发下轿帘。
明日一早,大军便要出发,西灡究竟能否躲过这一劫难?自己下的这一赌注,究竟对不对?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此时西澜定嘟着嘴抹着泪骂念我。不觉叹了口气。有太多人,是不能能放弃的,即便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个丫头,在我看来,却是亲人。
轿子在王府门前停下来。府门两扇朱红色镶着鎏金铆钉的阔门,门头用琉璃彩字书写这三王府邸四个烫金楷书,门口并未守卫,单单挂了两只彤红地灯笼,印的脚底下青石板阵阵泛着红光。
须臾,只见从府里走出来一个女子,样子很清秀眉眼流光,一身碧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那女子走近,朝我福了福,声色淡然对我道:“你便是从嫦雅楼来的姑娘?”
我点点头,“姑娘是?”
“我是府里的丫头冬儿,以后在王府里,姑娘便由我伺候。”
我惊愕,难怪人人都说祁三王府藏匿美人无数,今日一见过不奇然,连个引宾的丫头,也这般貌美。
“姑娘,跟我进府吧!”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王府里静的出奇,跟在冬儿身后,穿行在曲折的廊道里。
王府没有我想象中的华丽,不论是近处的石雕壁画漏窗,还是远处假山屋檐,皆是青灰色的冰冷,月色掩映下显得越发清冷,偌大的一个王府此刻简直如个冰窖一般。
我没有见到祁言之,冬儿告诉我,今儿,王爷出府了还未归。
她将我领进一个院落。院门已经是敞开的。抬步进步,隐约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多么熟悉的味道。恍然,眼前映入大片晶莹的茶梅花,夜风恰如其份地吹过一阵,偏偏花瓣挟着柔软,划过脸庞,一霎那,心猛的一颤。
这分明就是我住的沁心小院么。一样的回廊,一样的荷花塘,一样的茶梅树,一样的楼台。它怎会在这里重新。眼睛忍不住湿润。
“墨姑娘这个院子,是王爷专为你留的。”冬儿扫了扫院子里石桌上落着的几片花瓣。
她许是见我不说话,又接着道:“姑娘眼睛都湿了,看来是很感动紧!”
我回过神来,对她笑笑“这真是王爷单为我留的?”不解疑惑,祁言之,到底有多少心机是世人不知道的。
“这'沁心阁'三个字,也是王爷给起的,以前我还嫌姑娘是个风尘女子住不起这样别致的院子,如今一见,倒也配的起,那里像院子里的那些位!”
“是吗?”耳朵里漫步精心的听着冬儿的话。盯着门楼上挂的‘沁心阁’的木匾,时间似在倒退,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一般。
冬儿进了屋,收拾床榻,“这些偷懒的丫头,可是要作死的,一早上就吩咐过了,屋里还是这么个样子,姑娘先在外面的石凳上歇一歇吧!待我再收拾收拾。”
“嗯,我不急,你慢慢收拾,我在院子里走走!”拾起地上一片纯白茶梅花瓣,放在鼻息芬芳萦绕,我喜欢在这样的月色下漫步,别有一番惆怅。
院里的茶梅开的正艳,红的似火,白的****,一簇一簇的挂在枝桠上。茶梅品类繁多,可我却只偏爱这两种颜色的。
走进了,轻轻捏住一只,抚摸花间的细嫩纹路,仿若触摸一道曲折的生命线。
以往,哥哥知道我爱着这几干茶梅树,不辞辛苦的给我运回来好多,种在小院里。每次推开窗户,一簇簇茶梅就映红了我的脸。这样的日子,恐怕是一去再难复返了。
今日,看着眼前同样繁盛的一片,可终究不再是昔日的感觉,更加没有昔日的心境,人不在了,有着景又有何用。
“这个院子,你还喜欢吗?”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站了个人。
我没有转身去看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茶梅树。
“不喜欢!王爷什么时候也爱偷窥女儿家的闺院了?”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我亦发不回头,恐他看见。他见了,不定又多么得意。把头仰向夜空,眼泪边又倒了回去。
“果真是不喜欢,改名我便让人拆了!”
“你这么做,会让人误会。还以为你有多喜欢我呢!”我将眼泪收拾妥当,转头抱怨。
“哦?那就误会好了,反正你迟早是我的女人。”他十分厚颜地道。
月色清灵,纯净若水,印在窗菱藤椅下,勾勒出斑斑疏影,轻盈的帷幔随风摇曳,屋子里很静,却零星点了七八盏灯,照的彤彤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