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钟君令十岁,已经是一群小屁孩里的大人物,挥斥方遒,颇有领导风范。大院里住的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在他的带领下,变得有些军纪严明,风气飒飒,颇得首长们盛赞。
江湖住进来的时候,像只小花猫,瘦小柔弱,营养不良,让人担心风稍微大一点,会把她吹走。
院里的女孩子们都被送去了钢琴、舞蹈、书画班,白衣纱裙,小皮靴,像高贵的小公主,跟着钟君令的那群皮实孩子,都是清一色的童子军,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因为被他的小兵团排挤,三番几次的想加入队伍不得,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大太阳底下,格外的笔直挺立,咬着鼻音小声的喊着口令:“立正,稍息。”
一天,两天,三天……
终于有一天,下雨,钟君令放学回家,走过院子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那个平时都有小人儿站着的地方,没有人影,他莫名的舒口气。却在拐角的大院角落里,看到站的笔正的她,还在默默的站着军姿,雨势很大,溅的她青白色的连衣裙一片****,泛出一片片深色的花朵,像梦靥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漾开来。
而这片片涟漪,成为了他从今而后,再也挥之不去的记忆。
他放下书包再走出来时,小身影已经不见了踪影,钟君令无意识的站在屋檐下,盯着雨幕,小小年纪,却早已显山漏水的略有城府。
“小哥,你就收我当副班长吧!”嫩软萌动,带着俏皮的鼻音,在他身后响起。
钟君令惊着回头,看到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小丫头,站着标准军姿,因为太想有存在感,胸往前挺的有些突兀,让他一度想要给摁回去。碍于小孩心性的男女有别,他还是忍住了,憋着问道:“为什么要当班长?”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澄澈分明,鼻音袅袅,很直白的回答:“打架啊!”
钟君令抽了下眉毛,小大人的他无奈极了,不解的问道:“你跟谁?打架?”
江小湖那个时候才五岁,还很迷糊,一心想着要给寇县张家小子点颜色看看,祝老二被祝妈妈收拾了一通,已经趴着睡了个把月了,她要是再不雄起,寇县就要被张家小子给霸占了!于是,她臭屁轰轰的拉长音:“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当然,换来的是毫不迟疑的拒绝。
可拼耐心,江小湖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愣是把自己给折腾病了,还是抓住钟君令的衣袖闹着要当副班长,钟君令抵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很久以后,江小湖学会了一个词语:苦肉计。
她还耀武扬威的来炫,钟君令揉着她的小脑袋,只是默默的跟着她笑。
那时候,他早已经熟读兵法,对苦肉计的理解,可比懵懂的她要高深了不知几个度。苦肉计还有一种用法是,取得心爱之人的另眼相待。
十八岁那年,他要入伍参军,小丫头哭着追了一路,却没有说出挽留的话,那时候,想必是太小了,还不懂这些话对一个成年男子的意义吧。
二十二岁那年回家探亲,他去找她,大院拆迁,新房子还没有批下来,回迁户都分散四处。而他知道她在那里,卢市寇县。怕遇到她,怕她哭泣,便没有去。
后来,他带回来一只德国黑背,在一次救援行动中伤势严重,本打算安乐,它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后肢损坏严重,再也不能执行任务,他便领养了回来。送到寇县江爷爷哪里救治,部队紧急调动,他又匆匆归队。而那时,她已经回了林驻读大学,两人也没有遇上。
大哥来电话说去寇县领黑背的时候,小丫头喜欢的紧,舍不得,想哭却隐忍着硬是不肯掉眼泪。他能想象到她慢慢坚强的样子,还是很心疼,便请大哥给送了回去。
犹记得,那时候,大哥问他,怎么对人家小姑娘这么上心,他只是笑笑,拖大哥动点关系,好好照看她。
相安无事,直到那时,大哥来电话,说她被人绑架,失踪了。
他急得直接去找上级特批,请假是准了,人还没走成,临时出任务,又给调回去了。一拖再拖,好在等来了大哥的关于她无恙的音信,才放下心来。
母亲来电,说是安排了相亲,让他务必回去一躺,得知对方是她,任务结束以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可惜,晚矣。
回部队之前,他和大哥拼了把酒,醉的一塌糊涂。
依稀记得,大哥让他调回来,即便醉意朦胧,他依然平淡如常的回了句:部队需要我。
何况,她过的很好,足够了。
军令如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属于这片热血的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