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那之后没几天,钟君令很快的回了部队,钟家托亲戚带话给江湖父母,说是两个孩子不合适,部队有紧急任务,把钟君令召回去了,这一系列托词,直接打退了江妈的一腔热情。
江妈宋爸也不再排斥陆致隅,江湖的手机被归还回来,她偶尔在家里提上一两句和叔叔有关的话题,也没人反对了,再偶尔神秘兮兮的接个电话,江妈也权当看不见。
叔叔拜见江湖父母的行程,虽然暂时搁置下来,可大人们也都慢慢默认了他俩的关系,江湖也就艺高人胆大,乘着周末放假什么的,一个劲的往卢市窜。
由于实习期的员工不能确定最终去留,复式不面向这些群体开通工资卡服务,工资数额也比较少,都是直接在财务处领现金,就这样,江湖拿到了人生第一桶金,紧巴巴的攥着手里的小黑皮夹,时不时的捏一捏里面的厚度,确认它完好无损的存在。正好第二天赶上周末,大早上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就拿着钱冲到银行,打算办个自己的小金库,走到银行门口了临时改变主意,坐车直奔卢市,蹲在陆致隅公寓门口发呆到中午,她走的急,除了小黑皮夹里的一沓现金,手机也没拿。叔叔昨晚说今天有个会,她就乖乖蹲在门口等他。
陆致隅一出电梯就看见门口蹲着个扎着包包头的姑娘,一件宽大的T恤罩在身上,她整个人小小的被团成一团,一只脚上穿着只浅黄色人字拖,另一只脚丫子干脆光着踩在地上,他只消一眼就能确定是他的小姑娘。急急的走上前去,江湖已经听到动静,扑棱着站起来,陆致隅盯着她屁股底下被坐扁的另一只拖鞋,无奈的上前,将手里的公文包递给她,蹲下身拿起那只拖鞋,给她穿上。
江湖蹭着小脚丫子,不好意思的躲了躲,实在躲不开,就由着陆致隅为她穿上鞋子,矮挫挫的拖着他的衣角,跟在高大的叔叔身后进入了公寓。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我忘带手机了。”
陆致隅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大马褂套在身上,小短裤只露个边边角,看起来很居家,确实像是离家出走的未成年少女。
他既无奈又觉得温心,只好去厨房拿出来些简单食材,问道:“几点过来的?还没吃饭?”
江湖跟在他后边,捏着小皮夹,点点头,嗯嗯了两声。
小皮夹放到一边儿,跟在他身后,洗菜淘米,俨然有了家庭主妇之范,陆致隅做了三道清淡的蔬菜小炒,加了一个素什锦汤。
她端着菜盘,跑来跑去,乐的晕乎乎的。
吃过午饭,收拾妥当,她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把钱从小皮夹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巴不得掰成31份,计算着怎么花到领下一份工资之前。
陆致隅对她爱财的小姿态头疼不已,江湖才不管呢,趴在那里盘坐着,数钱数到手软。
陆致隅怨念了半天,也没人搭理,坐过去,捏了下她翘着的小屁股,厉声斥道:“小财迷!”
江湖没搭理他,继续数钱,惹得陆致隅也连连好奇,顺了顺她的头发,问道:“急用钱?”
江湖使劲点点头。
“差多少?”他跃身去拿公文包,走回来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来,就要递给她。
却被小丫头一把打掉,他怕小丫头敏感,解释道:“这卡里有额度上限,你拿着可以急用。”看着她纠在一起的眉眼,他无可奈何的捏捏她嘟着的嘴巴,笑着说:“放心,不是包养你。”
别的江湖都适应的很好,唯独在钱这一方面,她看的太重,上次他无意说要送她一辆玛莎拉蒂,被鄙视了很久。老实说,他从小在吃穿用度方面没有讲究过,还真不太能处理好这个度。
江湖瞪他一眼,娇声骂道:“包养我得花大价钱,这种有额度的卡就想包养我,不要太便宜哦!”
见她还在自得其乐的开玩笑,陆致隅反而放下心来,大手捏过她手里的钞票,把她整个人团在怀里,放到大腿上,低声问道:“告诉我拿钱干嘛?”
扭捏了两下,江湖才揪着他的衣角开口:“七夕马上就要到了,我想送你份礼物,可是,第一份工资,我又想交给爸妈。”
他们相识至今,一直都是陆致隅在照顾江湖,西行路上的无微不至,面试时的出谋划策,还有面对父母排斥时的坚定不移,这些他对她的好,她都感怀在心。
总是觉得对方太过优秀,而自己一无是处。所以想要在一些时刻,表达出来,希望得到认可。
本来只是情侣之间再浪漫不过的一个节日,她却看的无比重要。
这一切,在陆致隅看来,真是软的他的心都跟着化了,他亲着江湖的额头,低声说道:“上交吧。”
她这么孝顺听话,他很欣慰。
炎炎夏日一晃而过,这个夏天,发生了太多琐碎小事,却终究叠加在一起,改变了一些人的一生。
比如,陆致隅。
卢市,寇县,祝家村。
陆致隅远远的站在一片庇荫的梧桐树下,看着远处的少女,蹲坐在小河边,小小的身影单薄弱小,旁边蹲着一只德国黑背,静静的,默默的,却让陆致隅觉得心中一暖,被填满的那个地方,全是一个简单的名字——江湖。
酷暑已经过去,夏末秋初的时节,偶尔还是会有热风吹拂,吹的小丫头扎起来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像是轻晃摇曳的柳枝,细腻曼妙,翩翩温婉。
陆致隅走过去,寻了一方青石块,坐了下来。
鱼头倒是对他亲昵了很多,窜起来,围在他身边,嗅来闻去的,欢快的很。可江湖依旧保持原样,丝毫不动。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很久。
自从她上次嚷嚷着回了一趟寇县,就一直这样,郁郁寡欢至今。
这次来寇县,正好赶上了十一、中秋双节,江湖所在的公司放了个小长假,陆致隅和江湖商定,回寇县来看望老爷子,无奈老爷子还是不肯见陆致隅。
这是寇县祝家村,江湖外公的家乡。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可即便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玩伴,每天能和方小同朝夕相处,她却反而更加郁结。
长久以来,她都乖巧懂事,有时候很迷糊,却有自己的小聪明,知进退,像现在这样不言不语很不正常,这让陆致隅无所适从。
陆致隅扭头,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套头格子衫,牛仔背带裤,红色的小凉鞋,瘦弱的小细腿儿伸长了才能够到水面,不时的蹬两下,等溅起的小水花翻腾一两下,再度落回去归于平静。而她不甘于这种平静,再次重复同样的动作,周而复始。
小悲伤,小郁结,他可以安抚安慰她,但是,现在的她,周身都充满了叛逆的小愤怒,仿佛一切都和他有关,让他很为难。
陆致隅捡起身边的小石头,随手打出去一个水漂,看着那枚石子翻出四五个水波以后,沉进水底。
江湖这才注意到身边坐了个人,转过去看了一眼,再度缓缓叹口气,小脚狠狠的蹬了几下,踢出去好远的水花。
很少见到她这么使性子,陆致隅干脆挪到她旁边,大掌一揽,搭在她的肩膀,问道:“说说,为什么生我的气?”
江湖摆摆脑袋,叹了口气,转过小脑袋抬起头仰视了叔叔半刻,再度回转回来,又大大的叹口气,又解气般的踢着水花。陆致隅穿着她七夕送的一双帆布鞋,舍不得弄脏,蜷着腿尽量让脚面抬起来,不至于进水。
那么长的一双腿,绷直了努力保持不落入水中的样子,很滑稽,看的江湖郁结之气瞬时消散无踪,开始笑话他:“腿长也有不好的时候吧,哈哈哈……”
话是这么说,心底却舍不得叔叔这么委屈,一只手费力的拖过他的大腿,收回来,细心的解开那只大脚上的鞋带,脱掉他的白色袜子,再一寸寸的卷起裤脚,确认了一遍不会掉下去,才缓缓的放进水里。
“试试,不凉的。”
言罢,她就要伸手去揪他的另一只脚过来。
陆致隅看着他的小丫头,柔弱无骨的小素手,动作温柔迟缓,勾动了他心底所有的情绪,此刻,即便是把她抱在怀里也难以化解这种情绪。
而江湖侧身勾着叔叔的右腿,又觉得曲着搭在左腿上难度实在太大,索性站起来,换到陆致隅的另一边,依着刚才的动作,给他解鞋带,脱袜子,卷裤腿,顺手拍了拍他的肌肉紧实的小腿,慢慢放进水里,一系列动作完成以后,笑哈哈的抬起双眸,问道:“这样就不憋屈了吧?”
然后将鞋子放到原来那一边,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墩坐了下来,率性的脱掉自己的红色小凉鞋,摆到他的鞋子边上,一大一小的看着分外和谐,莞尔回眸看着目瞪口呆的陆致隅,乐得笑逐颜开,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继续调侃:“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温柔贤惠,分分钟想把我娶回家啊?”
听着她的小腔调扬着软糯的鼻音,陆致隅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回答到:“嗯。”
江湖还想再调戏陆致隅一把呢,愣是被这句“嗯”给活生生憋住了。她扭头不可思议的盯着仿若天人的陆致隅,尴尬的笑笑,问道:“大……大隅……你说……啥?”
她从那次见过钟君令以后,已经慢慢的习惯叫他大隅,而他,对这个新称呼,意外的享受。
陆致隅将她的小脑瓜摁到怀里,摩挲了两下她头顶的细软发丝,又觉得这样有些唐突,还是把她的小身板扳正,严肃虔诚的眼神中满是宠溺:“虽然,这里依旧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但是,我想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他摸索了两下一直装在身上的戒指,拿出来,认真的递到她的面前,接着说下去:“你,愿不愿意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