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看看你。”
部队生活,生不由己,他已经在部队待了九年,期间回来过两三次,不过,每次回来她都去了寇县,也就没能相遇。后来,他被提拔,理所当然的留在了部队,忙的根本顾不上回来。
江湖眼里的两行泪,唰唰的开始往下掉,这就是她从小敬仰的那个人哪,此刻再次站在了她面前,完好无损,叫她怎么不感动流涕。
那年,她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哭着说“等你长大,来娶我”,哭了一路,追了一路,现在他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是这么能哭呢?
钟君令伸手抹开她脸颊上的泪滴,小声说道:“怎么又哭,我参军那一年,也是哭成这样,跟小癞皮狗似的。”其实,他更想说一句:快别哭了,怪心疼的。可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了。
听到小哥拿她跟狗比,江湖霎时止住哭声,怒气值飚满:“干嘛要比作癞皮狗啊!”还是小萨萌一点儿……
噗嗤又笑出声来,被人这么比喻,她还跟争宠似的求换名号,也是醉了。
钟君令没有想到,这一哭一笑,竟时隔九年。而他们,真的会有长大的这一天。
江妈在外面大声喊着:“小湖、小令出来吃饭。”
江妈远不知道江湖和钟君令的关系,以为两人这一见面相处还挺好,高兴的不得了。
江湖没有搭理,继续窝在房间里,想了又想,认为还是把什么都说开比较好,她站的笔正端直,双手老老实实的贴着裤裙的缝隙,双臂使力,抬头挺胸收腹标准站姿,开始向钟君令汇报:“报告小哥,我不能让你娶我了。”
钟君令看着她委屈又倔气的小脸,俊朗刚毅的脸上,笑的格外的温暖随性:“我还以为你嘴硬,能再忍一会儿呢。”江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张大双眼,钟君令摸摸她的头了,揉乱她的发,宠溺而温和:“宋迁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男朋友在下面等着呢是吧?”
江湖点点头,更加的迷惑。
也不期待她脑袋里能多装点计谋了,钟君令爱怜的离开揉着她脑瓜的大掌,指尖的老茧不小心还勾到了她的发丝,他毫不眷恋的撒手,说道:“我正好回来办事,就顺便过来给你把把关,那小子怎么也得过了我这一关,才能娶我的小糊涂虫啊。”
“钟教官,我婶婶叫你们呢。”宋迁探头进来,对着屋里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人,声音却严正恭谨,仿佛在执行命令。
宋迁就是钟君令带出来的兵,只不过那时,钟君令临时下连队,在步兵连待了半年而已,后来就又调走了。小时候的大哥,成长时期的导师,让宋迁对钟君令格外的个人崇拜主义,所以对钟君令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上来,我和糊涂虫再说几句。”
宋迁这厮,很听话的将门给带上了,在酒店的时候,他见到的那个面若冠玉的男人,确实是觉得那人还不错,配他家傻丫头妹子,也还可以,可在见到教官以后,他是秒倒戈,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教官亲信派。
扒着房门对着江湖继续挤眉弄眼了一番,在成功换来江湖两个白眼以后,宋迁才退了出去,还很贴心的将门给带上了。
钟君令习惯性的想要再度摸摸她的头,可她已经焦躁的走到了窗边,向楼下看去,使得他的动作生生顿住,本来在口头的一些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对着小丫头喊道:“走吧,先吃饭。”
江湖扭过头来,唯唯诺诺的说道:“可是我叔……”顿在了称呼这里,她纠结了半天,换成大叔、大哥都依旧别扭,从新开口:“……大隅还在楼底下等着我呢。”
在部队上英明神武严肃苛刻的钟君令,正了正嗓子,厉声说道:“大老爷们儿晾着让他等一会儿怎么了?”
“这点儿耐心都没有,怎么娶你?”
江湖无力反驳,吐吐舌头,跟在钟君令后面走出了房间,一顿饭,心思全在手机屏幕上,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气坏了江妈。江妈又不好意思当着小钟的面没收她的手机,只得一个劲的给她夹菜,提醒她有客人在呢,注意态度。
吃过午饭,江妈又强令江湖陪着小哥出去压马路,江湖一口应承下来,拉着钟君令就往楼下窜。单元楼的旁边大树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还停在那里,她就知道,叔叔没有离开。
走过去,敲敲窗,她乖乖的站在一边,看着陆致隅醒来,开车门,利落下来。
江湖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一边是短袖衬衫峻拔的叔叔,另一边是休闲T恤随意的小哥,看上去叔叔要高一些,小哥要壮一些,叔叔要黑一些,小哥要更黑一些……这俩人从刚才已经整整对视了一分钟了,她的一双黑眼珠子摆来摆去,最终憋不住开口道:“叔……大……大隅、小哥,你俩在干嘛?”
陆致隅听到江湖的呼唤,看着眼前舒眉朗目的青年男人,笑的更加的随和,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陆致隅,小湖的男朋友。”
钟君令铁着脸色,面部俊冷,却还是伸手回握:“你好,钟君令。”
“去喝一杯?”
“可以。”
站在一边的江湖完全状况外,扯着嗓子想引起这两人的注意:“你们要去哪儿?”
陆致隅走过来揽着她,小声说道:“去吃饭,你要陪着吗?”
这么说来,叔叔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她和小哥吃完饭才下来的,那叔叔是一直在楼下等着吗?不用细想,她也确定是这样的。乖乖窝在陆致隅怀里,点点头,心底里却隐隐觉得气氛略怪异。
这次去的餐厅,可不是东北菜馆,清真餐厅了,而是一品食府,素以古典菜肴闻名林驻。环境淡然优雅,古朴盎然,不是很适合喝酒这种事情吧?
江湖盯着面前的几道色香味俱佳的叫不上名字的菜肴,吞了口口水,再看看面前放着的青花瓷茶壶,以及两个大男人端着小口茶杯,细细品味的样子,更加觉得这场景怪异的可怕。
陆致隅放下茶杯,拿起筷子,轻捻出一块鱼腹最嫩的地方,挑到江湖碗里,说道:“尝尝,这块最嫩。”
江湖乖乖吞下。
钟君令正襟危坐,完全不理会这边两人的互动,继续喝着茶。
江湖如坐针毡,这画风诡异的,都可以拍灵异片了,她按耐不住,颓废着身子,说道:“你们还是说句话吧,太阴森了。”
桌子不大,江湖与陆致隅坐在一边,钟君令靠在另一侧,部队上养成的习性,使得他对待事情,都习惯潜伏下来,细心观察,再伺机而动,一举歼灭。
所以,事无巨细、观察入微的他没有遗漏刚才小丫头盯着那条鱼垂涎欲滴却迟迟不敢动筷的动作。
午饭她吃的心不在焉,现在被这些珍菜佳肴,勾动了食欲,偏偏身边的俩大老爷们一味的品茶,气氛紧凑,她真不敢乱来。深怕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沉思了许久,她在心理默念,万一这俩人真打起来,她是跑呢?还是撒腿就跑呢?
可这两人优哉游哉的又完全没有紧迫感,害她脑补的关于二男争夺一女最后大打出手的剧情也是白瞎了。
陆致隅宠溺的笑笑,听话的开始与钟君令攀谈:“听说你在部队待了很多年了?”
“九年。”钟君令冷冷接话。
“真好,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参军。”可惜他父母早逝,家族企业无人打理,他不得不早早的背负起了那些属于他的枷锁。
江湖赶紧插科打诨,急着表态:“我也是!”
陆致隅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瓜,欣慰道:“小小年纪,还挺有理想。”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隐隐猜到,她为什么想要参军。
只有钟君令,一杯一杯的喝着茶水,双眸炯炯有神的直视前方,不偏差,不偏激。
直到江湖吃饱喝足,两人也没有再过多的交流,而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适合回避一下,刚想起身,却见钟小哥已经率先站起来,壮硕结实的身材,浑身充斥着一股正义之风,对着江湖笑的不明所以:“我去一趟卫生间。”然后,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
江湖还没来得及回话,陆致隅也已站起来,说道:“你乖乖等着,我也去一趟卫生间。”什么情况?她也想去趟卫生间呢……为什么都抢她的台词啊!摔!!!
一品食府的楼梯间,陆致隅递过去一只烟,他已经戒严好久了,偶尔烦闷的时候,还是会抽上一支,今天这是为拜谒岳父特意准备的。
钟君令摆摆手,义正言辞的谢绝:“军令在身,不抽烟。”
听到他这一说,陆致隅正在口袋里掏打火机的手势一顿,便将自己手里的烟也收回去,打消了抽烟的计划。
“我一紧张,倒把这个给忘了。”
“紧张?”钟君令冷笑着嘲讽道:“稀奇。调查糊涂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紧张的忘点什么呢?”
果然来者不善,陆致隅拍着脑门温良无害的笑笑,回到:“那时候,也紧张。”
钟君令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的承认,声音渐冰:“该得到的你也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要玩弄糊涂虫的感情?”
“玩弄?”这个词用的,还真是不客气,陆致隅声音乍寒,刺透冰骨般的回应:“我对她很认真,请你注意措辞。”
“为了你的养妹们,不得不认真对她吧?”他刻意强调了“们”字,冷漠疏离。这一席话,说的严密不漏声色,钟君令仍旧站的腰杆笔直,直视前方。
陆致隅温良惯了,还真不适应这样直白严厉的苛责,愣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特意回来,就是为了调查我?”
不远万里,归来的情人,不该是这副口气,这年轻人的架势,更像是小丫头的哥哥来审视未过门的妹夫,他一把年纪的人,都有些被唬住了。
“无可奉告。”钟君令冷冷回答。
既然是特意来调查他的,那就是冲着他来的,如果冲着小丫头来的,完全没有必要来跟自己当面较量。陆致隅笑笑,确定钟君令并无恶意,便三言两语,道清利害:“我爱她,会娶她,你放心。”
钟君令动容,侧头看了眼比他高出几公分的成熟男人,部队生涯导致他声色犬马见识的太少,可也能一眼看出面前温良随和的男人城府极深,这让他一直怀有敌意。可现在这个男人简简单单的表露对糊涂虫的真情,直率坦白的让人吃惊,他思索了一下,想起了早上,抬头挺胸的糊涂虫说“报告小哥,我不能让你娶我了。”时的神情,这两人真是像极了。
陆致隅倚着墙角,再度恢复了以往的谦谦君子模样,狭长身子在楼梯间昏暗过道里,显得格外的慵懒迷人。
江湖站在拐角处,看着楼梯门上的玻璃窗透出来的阴影,虽然担心,但是她还是乖乖的拐去了厕所。
有些事情,她不能去掺活,她不会真的傻到看不出来小哥摸她脑袋时眼里流露的深情,也很恸容,可心里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便再也不能也不会分给小哥分毫了。
其实,有时候,装装傻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