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星期六。
这晚方志诚在医院值班，蒋心慧打电话来约他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想向他请教一些脑肿瘤方面的问题。方志诚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星期天这天，周宁早早起来。天气好，心情也好。楼下胖大姐家的棚顶已经干好了，她得去建材市场找个刮大白的师傅来看看。这个季节装修的不多，师傅们都在家猫儿冬。周宁约的那个师傅上午有别的活儿，下午才能过去。
办完正事，周宁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拎着大包东西回来时在楼下遇到了长腿邻居。
方志诚穿着双排扣黑毛呢大衣，高高的毛衫领子到下颌底下，引人注目的双腿笔直修长。他正站在楼下低头踱步，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思考。
周宁压低脚步，走到他身后，突然蹦出来：“嗨！”
方志诚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女人。她穿着红色羽绒服，头上戴着彩虹颜色的毛线帽子，帽子两边还垂着两个小毛球，年轻又可爱。
看她手里提着大口袋，他问：“去超市了吗？”
周宁笑着说：“嗯，去超市了，补充一些日用品。你的衬衫还在我家，等下还给你。”
“我一会儿要出去，先放你那吧。”
“哦，好的。”
“炒饭的碗还在我那，我去取衬衫的时候拿给你。”方志诚又问：“刮大白的师傅找到吗？”
周宁说：“找到了，下午来。”
赤褐色保时捷卡宴拐进小区，驾驶位置上的蒋心慧远远地瞧着方志诚与位年轻女人站在一起交谈着什么。女人的衣服颜色太醒目，想不去注意都难。车子越开越近，当看清女人那张年轻的脸庞时，蒋心慧微微一怔，想起自己不久前曾经见过她。
让宋易扬失魂落魄，暗自发呆的女人。
她也认识方志诚吗？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与轮胎压在雪地上的嘎吱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方志诚望过去，周宁扫了一眼开车的人。玻璃反光，只看到是个女的，长发，带墨镜，具体面容看不清。
周宁说：“你朋友来接你？”
方志诚说：“是，我要走了。”
“嗯，那拜拜。”周宁摆手与方志诚告别，拎着大包东西上进了楼。
方志诚目送她的背影。
蒋心慧打开车门唤他：“师兄。”
方志诚走过来，上车关门。
蒋心慧启动车子，说：“你们认识？”
“嗯。”方志诚只是简单应了一声，没正面说明他们的关系。蒋心慧想把周宁跟宋易扬的事情当成闲聊话题说出来，瞄了一眼方志诚严肃的表情，忍住了要说的欲望。
车子在城市中缓慢前行，最近雪天多，背阴和清理不及时的路面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轮子压实了，又滑又亮像镜子。在北方冬天开车要特别小心，轮胎抓地不牢，随时会打滑造成意外。蒋心慧开的慢，一为安全，二为增加与男神独处的时间。
无论脚步放的有多慢，终究会走到路的终点。
车子在一家西餐馆门前停住，蒋心慧猜想方志诚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可能已经习惯了吃西餐，就跟他点咖啡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美式咖啡一样。自认投其所好，其实不然。
餐馆环境优雅，音乐灯光气氛恰到好处，让方志诚不自觉地走了神。他在想小邻居的炒饭滋味。她应该会包饺子吧？那双手看起来白白嫩嫩纤细又漂亮。
蒋心慧看他吃的慢，问：“不合胃口吗？”
方志诚说：“没有。”他补充：“你不是说有问题问我吗？”
蒋心慧叹息，“是我父亲，春天时在B市检查出了脑瘤，当时医生建议他手术，他死活不肯，固执地认为一旦把脑子切开人就会变傻。我有个伯伯就是做了脑部手术后脑子变得不太灵光。最近这段日子，我发现我父亲的情况不太好。”她隐瞒了上个星期陪父亲去B市权威医院请熟识的神经外科权威医生已看过病的事。
方志诚问：“带片子了吗？”
“嗯？”蒋心慧放下刀叉，从包里拿出脑部CT递给方志诚说：“本想在餐后给你看的。”
“我没那么多规矩。”方志诚接过片子认真看，眉头皱皱的，神情严肃。片子交给她，说：“情况不是很好，明天带伯父来医院做下具体检查，能手术的话，尽量手术。”
“好，我明天就带我爸爸去。”蒋心慧低头，寻思着什么，抬眼看向方志诚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方志诚：“说。”
蒋心慧说：“那次联谊会上，你说那时的你还不具备去承担，去负责一份感情的能力，所以不会考虑恋爱的事情。我想问的是，现在的你已经具备了承担一份感情的能力，个人问题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呢？”
她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美眸里闪着动人的光，些许信息从漂亮的眼睛传递出去。方志诚就算看不懂也猜得懂，他笑着说：“人到了一定年纪早晚要成家，这方面我妈她考虑的比我多。”
“呵呵！”蒋心慧笑：“伯母根本不用担心，你那么优秀，一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该帮你想的是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好。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方志诚慢慢摇动手中的红酒杯，望着花瓶里不知名的粉色小花，轻扯唇角：“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他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特别没有抵抗力。
蒋心慧有些失望，“可爱型的？”
方志诚：“算是吧！”
蒋心慧：“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男人，喜欢的女人会是那种漂亮聪慧型的。”
“我这样的男人？”方志诚放下酒杯问：“我这样的男人是什么样的男人。”
蒋心慧看着他，眼波流转，“事业上小有成就，有一定社会地位，深沉内敛，谦虚自省，气质卓然的男士。”
方志诚笑：“你把我说的太好了。”
蒋心慧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这样的。”
方志诚不再多言，拿起酒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午餐结束时，蒋心慧邀请方志诚到私人会馆坐坐，方志诚以有事为由委婉拒绝了。蒋心慧提出开车送他，方志诚再次婉拒。
冬日午后日光散漫的街头，他们分道扬镳，去往城市的不同方向。
赤褐色卡宴碾压着积雪，在马路上奔驰。蒋心慧心里并不愉快，因为自己不是男神喜欢的类型。路口信号灯变红，卡宴减速后停在。蒋心慧抬头看向后视镜，盯着看了几秒后弯起嘴角，眯了眯眼睛。
哦，不是男神形容的那个样子。再次眯了眯眼睛，弯了弯唇，这回还不是。就这样反复试了几次，也没笑出笑起来眼睛弯弯，讨人喜爱的样子，反而有种东施效颦丑态。
在喜欢的男神面前，女神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叭叭——”后车按着喇叭。
蒋心慧抬眼看，信号灯已转为绿色。
女神绷着脸，启车疾驰而去。
方志诚心里惦记着小邻居帮楼下胖大姐补墙壁的事。上楼时故意在六楼停住，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小邻居跟胖大姐正跟刮大白的师傅谈到价格上。胖大姐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家里就她和孩子，加上周宁根本不懂装修的年轻姑娘，哪里了解装修市场行情，人家要什么价给什么价。师傅开口就要五百块。
“包工包料一百五。”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周宁向后仰头看到长腿邻居，心中又惊又喜。方志诚走到她身前与师傅砍价：“那块面积也就四五平的样子，没有造型，处理起来并不费劲。”
师傅说：“怎么不费劲，不得先把旧墙皮戗下来再刮。”
方志诚在除工作以外的事情上最不愿浪费口舌，“一百五，你考虑考虑，不行的话，我们就找别人了。”
周宁站在方志诚身后，仰望他的后脑和如山的脊背，心想，有什么事站到男人身后真好。
师傅想了想还是觉得划算，把活儿揽下来。
周宁把工钱先给了大姐，跟着方志诚上楼。她说：“有你在真好，省了一笔钱，我的房东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方志诚问：“房子是你租的。”
“嗯，房东是个女的，去新加坡工作了。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正愁没地方住，马上就有合适的房子，还遇到了你……”
这话让方志诚心思一动，偏头看向她。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害得周宁的心乱跳了两下，紧忙笑眯眯解释：“这么好的邻居。”
方志诚收回视线。周宁“呵呵”干笑两声，说：“你去跟女朋友约会了！”
方志诚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周宁“哦”了一声。
方志诚想了想说：“我没有女朋友。”
周宁又“哦”了一声。
聊着聊着很快走到家门口，说再见后，周宁回家取了衬衫出来，巧的是方志诚也把碗筷拿了出来。周宁笑，眼睛弯弯。
“衬衫还给你。”
“你的碗。”
方志诚说：“谢谢。”
周宁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然后两个人各自关门回家。
周末愉快结束。星期一，蒋心慧带着父亲去了博爱医院找到方志诚，方志诚安排蒋劲风做了详细检查，结果出来后并不乐观，脑瘤已经扩散，与B市权威神经外科专家的说辞一致。蒋心慧红了眼圈，抱着仅剩的希望来找方志诚，结果还是一样。父亲的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逃脱不了走向死亡的命运。
这样的表情方志诚见过太多太多，不善言辞的他试图宽慰她，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蒋心慧给父亲办了住院手续，医院在五楼神经内科为他安排了高级病房。不在神经外科疗区，方志诚有空的时候也会上去看看蒋劲风的病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