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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与李世民过招(5)

贞观二十年(646年)正月,李世民下令边防军全线反击。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抵挡不住,丢盔卸间逃回老巢。回到老巢后,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整顿内部,对老爹留下的一批大臣大清洗,刚猛治国。薛延陀的帮手(各个小部落)眼见大祸临头,纷纷离他而去。李世民认为,把薛延陀从地图上抹去的时机已经来到。

本年六月份,李世民分兵三路,分道并进,对薛延陀发动总攻,很快,大功告成。回纥人见有机可乘,就在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逃亡路上将其攻杀。薛延陀余众7万人一直向西逃跑,回到了他们原来的领地,并拥立了真珠可汗的侄子当可汗,不久又去掉可汗之号,派特使向唐朝称臣,请求居住到郁督山(蒙古杭爱山)北面,以躲避回纥的继续攻击。李世民让手下讨论这个问题。有人说,即使咱们同意,郁督山附近的部落受薛延陀的压迫很久,他们也不会同意。况且,薛延陀就是一条毒蛇,现在冻僵了就俯首称臣,一旦苏醒,肯定还要咬咱们。李勣的反应更激烈,因为当初没有灭掉薛延陀这件事一直使他耿耿于怀。

李世民见李勣的态度如此鲜明,就下了最后的决心:干掉薛延陀。

但是,李世民对李勣说:“既然你这么想干掉对方,那我就派你做野战军总司令。但是,咱们刚打完高丽,又跟薛延陀干了几仗,士兵们现在需要休息所以,我给你200名骑兵,你到突厥那里找雇佣兵,总之,我相信你,你最善以多胜少,肯定能完成这个并不艰巨的任务。”李世民这话说的没错。唐朝贞观年间实行的是府兵制。士兵大都是有几亩田有点存款的富农,没有战事时,这些人就在家中务农,闲暇时集合在一起,在本地的武装部(折冲府)进行军事训练。一旦有战事,这些人就带着干粮和武器到指定地点集合,然后开赴战场。注意,这些府兵是没有工资的,而且还要自备军粮和武器。所以,他们并非是政府养着的,虽然政府对他们有很多福利,但名义上,政府应该对府兵温柔些。

操他娘!李勣心里肯定要咒骂,但面不改色,回了句:“好!”

李世民只给李勣200骑兵,这显然是让李勣明白一句话: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李勣完成任务,平定薛延陀最好,如果不能,正好借薛延陀的手杀了李勣。不过,李世民这招还是给李勣留了余地。李勣在太原经营多年,对北方的少数民族部落很有威慑力。突厥人现在巴不得薛延陀赶紧消失,所以,李勣到北方后,肯定能募到大批精兵。

唐人征服周边国家和汉朝的征服截然不同。汉朝跟匈奴的战争是硬碰硬,像是两个势均力敌的大力士在擂台上你一拳我一拳的互相攻击,没有花招。而唐朝对周边国家的征服则是,趁着对方内乱或者是衰弱之机,组成多国部队,对其进行军事打击。

唐朝从来没有修过长城,也很少用长城。他的长城就是周边国家。所以说,李勣带的200骑兵不是一个战斗单位,而是一个征兵工作组。

李勣来到突厥地盘,对他们进行了“利害”的演说,深切的指出,干掉薛延陀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们突厥人,你们在薛延陀和我们大唐中间,是个缓冲带,所以,如果你们对这件事不上心,薛延陀强大后,缓冲带就可能成为无人区。

天老爷保佑,突厥人被鼓动了,一些汉子纷纷参加了李勣的野战军。李勣带着这批临时组织起来的骑兵来到了郁督军山。

当地部落见王师来了,纷纷当向导和间谍,把薛延陀的情况说给李勣听。李勣向当时并没有准备的薛延陀发动总攻,一战而定。与此同时,李道宗又在另一条战线上击败了薛延陀的另外一支主力,薛延陀从此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北风从此安定了很多年,李勣凯旋而回,李世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仍然是以情动人,李勣也不失时机的感动。

其实,两人的对手戏演得也差不多了,因为李世民即将离开人世。

折腾高丽

李世民离开人世前,有一件很重要的心事始终放不下。那就是高丽问题。

李世民亲征对高丽而言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泉盖苏文虽然表面上向李世民进贡,但背地里仍然经常欺负李世民的小弟新罗。更要命的是,李世民还得到情报,泉盖苏文正在制定重新夺取辽东地区的计划。任是谁,都不能忍受这样的混蛋东西,李世民交给下面的人讨论再对高丽宣战。

大臣们规规矩矩的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攻打高丽劳民伤财,而且也没有把握攻到平壤,还是不攻为好。而激进派则认为,这场战争一定要打,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李世民问李勣的意思,李勣说,当然要打,但不要在正面战场打,我们先拖垮它的经济,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李世民问,怎么拖垮。

李勣说,很简单,咱们去历史上找经验。就在几十年前,隋文帝灭陈,他的宰相高颖提出这样的见解:江南温度好,水田早熟。估计在他们收获的时候,略微征集一些兵马,声言要进行全面进攻。陈国必然要聚集军队防御,让他们荒废农时,他一聚兵,我们就解散。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对方就习以为常。以后再聚兵,他们就不会相信了,就在他们放松的时候,我们已经渡过长江,到他家门口了。另外,江南土地贫瘠,住房都是竹子与茅草,所有的储备,都不用地窖。暗地里派人,顺着风向放火,等到他们重新修整后,再烧掉它。不出几年,他们的财与力就都消耗完了。”

这就是经济战,我们可以效仿高颖的策略,对高丽进行骚扰性打击。

李世民虽然觉得这样搞不过瘾,但还是同意了李勣的策略。让高丽头疼的“李勣骚扰”模式正式出炉。

骚扰模式虽然不是正面交锋模式,但毕竟是军事模式,所以,李世民制定了庄重的骚扰计划,仍然由海陆两路进军。陆军司令自然就是李勣,海军方面的成果显然不如李勣。

李勣带军渡过辽水后,由新城攻入高丽本土。高丽军队见唐军带头大哥又是当年那位,紧张的进行防御,每一城池都加派人手,全城皆兵。但他们多虑了,李勣这次来攻城,似乎只是象征性的,攻击几次后,就马上撤退,又跑到另外的城去攻。这面刚放松下来,李勣又带着他的攻城部队回来了。高丽人开始时不敢出城接战,因为李勣有长枪方队。后来被李勣搞得实在头痛,就浑身冒火似的出城,结果,李勣扭头就跑。如果你不追,李勣等你回到城后又返回,如果你追,很多高丽军队都中了他的埋伏。

这是运动战兼“毒蛇”战,敌进我退,敌再进,我就设埋伏;敌退我就进,死咬住不放。也许有人会说,高丽人完全可以在城里龟缩,只要保住城就可以了。但问题是,很多城市的庄稼都在城外,李勣一面打架,一面烧庄稼。

在这种战略思想指导下,李勣把高丽在辽东仅有的一点地盘弄得狼藉不堪。高丽的经济受到严重摧残,这种战术在两年内发生奇效,高丽人派出和平使者向唐朝保证以后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高丽战事告一段落后,李世民和李勣的对手戏也到了该结束之时。

最后的交手

贞观十九年从高丽撤兵时,李世民得了痈病。这种病有点像皮肤病和感冒的结合体,临床症状为:颈部和背部产生脓包,伴有畏寒、发热等症状。李世民虽然在太原休养了几个月痊愈。但这种病一旦染上,就很能去根。从贞观十九年到贞观二十一年,李世民的病经常复发,搞得他生不如死。

经常生病的人大都心理素质差,往往与平时思维行事大相径庭。李世民在病痛之时突然想到人如果可以不生病,甚至是长生不老该多好啊。

其实,李世民并不相信有神仙,刚即位的时候,他就对身边的人说:“神仙就是浮云,信神仙和仙丹的人都是傻X。”他举例说了两个皇帝的信神往事,一个是秦始皇,另一个是汉武帝。秦始皇说,如果让我成仙,我就把皇位像扔破鞋一样扔掉;汉武帝比他还狠,说,如果让我长生不老,我就把皇位、老婆孩子像扔破鞋一样扔掉。秦始皇几乎把寻找仙丹当成了国家的一项科技来抓,人力物力耗费无数,结果呢,连仙丹的影都没找到。汉武帝也是个笨蛋,为了长生不老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道士,后来才知道受骗了,临死的时候还恨恨不已。

所以,李世民当年曾据天发誓,神仙之事都是扯淡,我可不是傻子。

现在,他积极的把自己变成傻子,四处寻找道士来给自己炼丹。在服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所谓丹药后,李世民的病并没有好转。贞观二十一年(647年)正月,重臣高士廉病世。李世民哭得死去活来,老高家里举办丧事那天,李世民非要去参加,表示对高士廉的重视。

车已经准备好,想不到房玄龄颤巍巍的跑来劝阻,要李老板不要出去。李世民不听。刚出了皇宫不远,长孙无忌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拽住李世民的马缰绳,苦劝道:“陛下刚吃完丹药,怎么可以见风,保重龙体,赶紧回去。”这足以说明,李世民当时吃药的事已经人所共知,而没有效果也更是尽人皆知了。

当时最具技术含量的中医小心翼翼的提醒老板,丹药不能使人长生,更不可能治病,还是看医生吧。

李世民震怒,他认为,中国人在丹药这门科技上面的速度缓慢,应该向国外求援。于是,一封封邀请函送到了各国。各国的术士在丹药专业这块其实更差,又担心中国皇帝英明神武,一不小心就丢了命,所以很少有人来。

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一个叫那罗迩婆娑的印度方士来到中国,死神轻轻的敲击李世民的大门。那罗迩婆娑并不是自愿来中国的,而是以俘虏的身份来的。那罗迩婆娑的方士在中天竺时就很有名气,印度上流人士都以认识他为荣,以吃了他一颗丹当作炫耀的资本。那罗迩婆娑还是个口才极好的大忽悠,见到李世民后,通过翻译,李世民惊讶的合不拢嘴,因为据这位印度阿三哥说,他已经两百多岁,为什么两百多岁还如此健壮呢,就是因为有长生之术。

李世民立即让他赶紧炼制丹药。这位印度阿三兄果然很卖力,用了几个月时间,就制造出了一种药丸,据他说,吃了这种药丸,就能百病痊愈,长生不老。李世民赶紧迟到。结果,病情加重。阿三兄另有解释,中国和印度人的身体素质不同,所以,他请求为李世民量身定做一颗药丸。李世民然他赶紧的。阿三兄第二次制作的药丸在李世民身上又没有效果,他还有解释,印度人和中国人的饮食不同。这位阿三兄就靠着药丸和解释一直把李世民拖到贞观二十三年(649年)三月。此时,李世民还坚信阿三的解释合情合理,仍然拖着病体在等待长生药。

本年四月,李世民对印度阿三失去信心,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杀阿三。而是经常把长孙无忌叫到床前,千叮咛万嘱咐:“太子仁孝,你是最清楚的,一定要好生辅导他啊。”

进入五月,李世民终于撑不住了,经常说上几句话,就汗如雨下。李靖去世的第八天,李世民把李治、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叫到床边,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之一的遗嘱上演。

他先对长孙无忌说:我现在就把以后的事全都托付给你了。太子这个人仁义孝顺,你们都是知道的,所以好好辅导他。(朕今悉以事付公辈,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善辅导之。)

把儿子托付给大舅哥,这是李世民一直以来的打算。长孙无忌从李唐发家致富就开始跟着他,是老李家关陇集团的先锋人物,把儿子托付给这样的人,他自然放心。

接着,他又对褚遂良说,我能得到这天下,全是长孙无忌的力量,你将来辅政,不要让小人毁坏长孙无忌和李治的关系(我有天下,无忌力也。尔辅政,勿令谗毁者害之。)

最后,李世民对李治说,有这两人在,你的天下就算稳妥了。(有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又让李治读了一遍写在勤政殿上的格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然后,李世民大帝闭上眼睛,成功的走完了他五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从此后,中国历史上再也没有出现如他那样的圣明大帝。从“扫路运动”这一角度来看,李世民走的没有遗憾。

贞观十七年(643年)春,李世民请画家按真人比例,绘出了二十四功臣像,悬挂于凌烟阁中。上榜的人都是在统一战争中和玄武门之变以及后来的贞观之治中功勋卓著的人。同时对当时的军政两界有着超级影响力的人。这份名单(排名分先后)如下:1.长孙无忌;2.李孝恭;3.杜如晦;4.魏征;5.房玄龄;6.高士廉;7.尉迟敬德;8.李靖;9.萧瑀;10.段志玄;11.刘弘基;12.屈突通;13.殷开山;14.柴绍;15.长孙顺德;16.张亮;17.侯君集;18.张公谨;19.程咬金;20.虞世南;21.刘政会;22.唐俭;23.李勣;24.秦叔宝。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去世时,健在的人名单如下(排名不分先后):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刘弘基;程咬金;唐俭;李勣。

在这些人中,无论是病死还是有罪被诛杀,其实作为石头,他们已经从路上消失了。

尉迟敬德、程咬金、刘弘基和唐俭跟随李世民多年,况且又是赳赳武夫,本身已对新领导人构不成任何威胁,长孙无忌又是第一辅臣,剩下的比较危险的人只有李勣。

所以,当三人同时大哭时,悲伤的情绪笼罩李世民发床榻和长安城。伶俐的人马上会有个疑问:李勣跑哪里去了?

李勣不在京城,而在去叠州(甘肃迭部县)的路上,职务是叠州军政一把手。唐朝时期的迭部县只有两样东西没有: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可堪称是兔子不拉屎之地的典范,堂堂一王朝宰相,李勣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

没有人可以让李勣离开京城,只有李世民可以。

李世民临死前11天,把李治叫到床边,对他说:“李勣这小子,你使用不了他,他太能干,又太无懈可击。”

李治哆嗦着,“那怎么办,他将来不会谋反吧。”

李世民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对他有恩。这小子有个弊病,就是对他有恩的人,是死心塌地。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所以,我的办法就是,我把他贬出中央,如果他不服从命令,就立即杀掉他;如果他同意这倒霉的命令,那等我死后,你再把他招回来,担任要职。这样,你就是他的恩人,他肯定对你支持。这小子在军界影响力很大,有了他的支持,你的步伐就更稳了。”

看到这里,我们依稀会记得,当初李世民把自己的胡子给李勣吃,并且要托孤给李勣,一切的真情实感在此时被戳穿,李世民和李勣的关系像是被脱光了衣服的美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世民说干就干。某日早朝,太监宣布了李勣出长安城到叠州的命令,李勣跪在下面,听完命令,谢了恩,转身就出了宫门,把工作交代清楚,连家都未回,就上任去了。

没有史料记载,李世民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但是,他知道,这一次,李勣又看透了他的心思,也就是说,李勣又赢了,而他又输了。

李勣与李世民老板的巅峰博弈到此结束,李勣算是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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