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那对热情的外国老夫妇依然熟睡,机舱里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我这里还亮着头顶上那盏小灯,于是突然有了一种诡异的想法——我才是真正的救世主给这个冷冰冰的世界带来光明!不经意看见了满头银丝的身边人紧握着的双手,却突然感觉光明在这一瞬间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即使在黑暗里也能找到彼此就足够了吧。
微妙的温暖。
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晨光也微启,隐隐在遥远的地方一丝丝地渗透,我也该关上头顶的灯稍微歇一下了。再睁开眼就将是另一个世界,是我最渴望的壮阔的蓝天和辽远的大海。
是我和你说好了的天堂。
无论怎样,我都相信路的尽头会有清澈的微光,黑暗过后一定是最美的黎明。
念安。
2012年8月2日
爱你的丫头
于飞机上
亲爱的摩卡:
蓝色是我们最喜欢的颜色吧,真可惜你看不到呢,我身后大片大片渲染开的深深浅浅的蓝,是你最喜欢的天空的颜色,夹杂着我最喜欢的大海的味道。可是没关系,我会拍下全世界的美景,带给你看。
我不是喜欢拍照的人,因为camerahatesme。可这次我在每一张照片里都笑得无比用力。我想它们可以带着我的快乐和梦想travel过漫长的时光,然后来到你身旁。
卡尼岛边的棕榈树掩着ClubMed的水上套房,可惜我只能踩着白沙远远地看。这里是度蜜月的绝佳选择,所以我没有什么理由花可以买二百盒三球的哈根达斯的钱一个人坐在情侣套间里想念你。
今天有一个澳洲帅哥搭讪我了,他说很喜欢我草帽上的蝴蝶结。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对吧。
嗯,我听你的话了,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间了,脚上涂着糖果色系的指甲油踩在白白的沙滩上,戴着大得可以遮住我一半脸的墨镜,头上顶着夸张但是实用性很强的大草帽,还穿着一袭以前想都不会想的大摆连衣裙。水蓝色的柔软布料,深咖色的宽牛皮束腰,在阳光下面旋转的时候像身上绽开了一盏盏耀眼的浪花。我还记得买这条裙子是因为那个笑容温暖的美女老板告诉我,穿上它,就可以把大海带在身上。多巧,很多年前,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大的愿望。那时候的我还剪着很清凉的短发,风吹的时候会凌乱得看不见表情,两只手的食指都为了练鼓缠着难看的胶布,永远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踩着一双带自己涂鸦的很简单的帆布鞋。
我还记得你无数次地跟我苦口婆心再气急败坏,要我打扮得像一个女孩子一样,我却总是叼着冰棍不以为意地笑得很骄傲。在你离开很久以后的一天我终于拉上了我12岁以后的第一条裙子的拉链,那一瞬间我就明白,我还是爱做女孩,我还是爱做爱漂亮、爱打扮的女孩,最重要的是,我想我能够成为你最想看见的那样子的,漂亮的女孩子,你的女孩子。
你看,人生就是这么无奈,我们总是要花上漫长的足以让人后悔一辈子的时光,才能长大。
我最近多愁善感得有些过分,随便一本书、一部电影甚至只要一句俗套的台词都可以让我瞬间热泪盈眶,但从来不会泪流满面,因为我会在你看见它们之前把它们狠狠地憋回心里,我知道你不喜欢看我难过的样子。但是你知道吗,就算眼泪流得那么轻而易举,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很难过了,我只是会很怀念。
也许是某一个相似的轮廓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也许是便利店里熟悉的冰激凌口味,也许就是吹着风走在我们曾经牵手的柏油马路上,甚至也许只是角度刚好的一束阳光。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在提醒我你曾经那么鲜活地存在在我生命里,陪我挥霍过那么漫长而美好的时光,留下了那么多我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痕迹。
只有释怀了的事情,才可以轻易地讲给别人听,可我从不敢跟别人提起你。
宥嘉的声音低低地唱,我曾拥有你,想到就心酸。
哎真奇怪,我明明长大了啊,我们该开心才对啊,我这是在跟你说什么啊。
阿灿昨天有给我打电话哦,他正踩着单车飞奔在他梦想的道路上——从北京到西藏,3912千米的流动的风声在他的血液里涌动。布达拉宫外面高高飘扬的哈达和最干净的云彩。他说那里是最低的天堂,是离你最近的地方。
他e给我的照片里皮肤变得更黑了,他还振振有词地说那叫健康的小麦色。开什么玩笑了他又不是没见过你,怎么会分不清小麦和煤炭。对吧,你皮肤好得简直是令人发指啊。你说你其实想要再白一点的,可是谁也没想到,我唯一一次见到你的脸白得晶莹剔透,我们却谁也笑不出来。
对了,信封里还有一张明信片哦。不要骂我浪费乱买东西啦,真的是超美的大海全景哦,我是怎样都没那个机会从空中给你俯拍嘛,所以买一张以表心意。
你要心怀感激地收下哦。
就这样吧,我要去泡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了。
念安。
2012年8月5日
爱你的丫头
于海边的棕榈树屋里
亲爱的摩卡:
海上的天气变化之快真的让人反应不过来。刚刚还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转眼浓厚的乌云就低低地压了过来。
你见过雨一滴一滴地打在沙滩上的样子吗?细密紧张,然后慢慢不见。
一指宽的沙洞里爬出许多许多的小沙蟹,晶莹璀璨的小黑眼睛衬得乳白色的蟹壳几近透明。它们井然有序地在沙滩上游走,只有下雨的时候,这片沙滩才是只属于它们的夜游园。
天气很不好,可是我坚持想要坐空中飞伞,就是那种一个快艇拽着人在天上飞的感觉。快艇老板不同意,说万一打雷会劈死人。我臭脾气上来死活不走,老板也发了火,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一直大声嚷。导游告诉我他是在指责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惜命,怎么任性怎么来,从来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我就突然想起了你,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老天看我太可怜了大发慈悲吧,老板骂完没一会儿,天就晴了。
老板嘟嘟囔囔了两句就转身进了屋,然后他十五六岁的儿子出来解开了快艇的套索。
你试过那种感觉吗摩卡,那真的像是在飞!夹杂着鱼腥的海风在耳边呼呼地刮着,光着的脚跟着风摇来摆去,海鸟就在手边和我并驾齐驱,除了固定用的帆布宽带手边触碰不到任何有形态的东西,只有风声,只有我。我突然就大声地唱起了歌,是我们最爱的河图的《倾尽天下》。不管马蹄踏碎多少场盛世烟花,我真的都愿意倾尽天下,换与你并肩看一世天地浩大。
下面那个死小孩儿简直是存心破坏我的心情,我刚酝酿好情绪,他竟然把我拖进了水里!三番两次地拖进水里!
我浑身湿嗒嗒地哆嗦着回到地面的时候,那个臭小孩儿竟然叉着腰放声大笑了起来。我放声大骂但是边骂边想起来他根本听不懂,结果想着想着却也笑了起来,笑得抱着肚子蹲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停不住。
那个死小孩儿伸手递给我毛巾,并用左手在脸上比了一个微笑的弧度,我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说,likethesunshine。
我站起来张开湿漉漉的手臂抱了抱他,轻声说了一句,thanks。顺便报复性地把水往他衣服上蹭了蹭,他大叫一声跳开了老远。
哈哈,有仇不报非君子,你教我的嘛。
其实我没有不快乐啊,我只是不想再笑了,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话,笑是很累的。
对啊摩卡,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所以我开始寻找,寻找一切和幸福、和快乐有关的东西。
前几天我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家小店,叫destiny。
小店里有各式各样的石头,用颜色各异的草绳穿起来做成手链或者是项链。整个店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清晰而不浓郁,大概是草绳被什么药草浸过的缘故吧。藤编的摇椅和小桌摆放在角落,散落着两本我看不懂的书。假的壁炉里用丝绸做成的火焰温暖安逸地跳动着。多彩剔透的石头放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箱里,用最纯粹的泉水浸泡着。女主人站在柜台后穿着项链,既不热情洋溢,也没有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墙上的石板上刻着各种石头代表的含义,不是那种google一下就可以找到的套话,而是很美的文字,写成迪维希语和英语。
红珊瑚,meetbychance,狭路相逢。
紫玉,tomeetyoulikeneverhave,恍若初见。
祖母绿,severalthousandsyears,几个千年。
卷纹石,showmetheanswer,我要一个答案。
海蓝宝,theloveofthegod,神的爱恋。
金紫晶,leavemeaway,渐行渐远。
我真的瞬间就被征服了,急匆匆地冲到柜台表示我要买很多,给自己的,给你的,给左左的,给阿灿的,给爸妈的,啊还有我刚上高中的妹妹的……但是老板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说这是命运的石头,只可以选给自己。
她牵着我的手走到那个大玻璃箱前,给我戴上一块很艳丽的眼罩。她的手很冰,相反那块柔软的布异常温暖。她牵引着我的手摸索到水里,要我自己选一块石头,要相信自己内心最真实的触感。
我多想摸到那块蓝的耀眼的海蓝宝。
在水下一点点摸索石头的形状、触感,在心里想象它的颜色和条纹,第一次体验指尖的世界。就像是被吸铁石吸住一样,无论如何放不下手中那块不那么浑圆的小石头,我轻轻告诉自己,这就是destiny了。睁开眼,是一块晶莹的淡蓝色的雨花石。雨花石,ourbeautifuldays,我们的如花流年。
老板的手很巧,几下就穿好了一条简单而璀璨的手链,淡黄色的草绳在微红的灯光下别有一番滋味。
我笑着跟老板说了再见。
我扬起手臂,跟这条美得动人心魄的手链在马尔代夫的蓝天下留下了最美的合影。
但是你知道吗,很奇怪,我后来再怎么绕都没绕到过那条小巷,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一家很别致、很神秘的小店叫作destiny。
大概这也是命运吧。
大概也是命运在告诉我一定要记得,我们的如花流年。
念安。
2012年8月8日
爱你的丫头
于沙滩上的椰子树餐厅
亲爱的摩卡:
我要离开了。
我爱这个国家,他们说这是印度洋上人间最后的天堂。真可惜啊,这个麦兜和我们共同的梦想,也会打响全球变暖引起海平面上升的第一枪。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日落了吧。就像你,也是突然的,就离开了我身边。
所以告别这里,也教会了我怎样告别你。
我讨厌结局,讨厌一切的结局,不管是好的、坏的、开心的、失落的、温馨的还是遗憾的,不管是电影里还是书本上,tobecontinued是我最喜欢的短语,theend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语言。
从前我在写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说十六七岁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可是现在下意识就是十七八岁,实在不想让美好的年纪还没来得及美好就没有了,我想让这份青春一直未完待续。因为没有你,越美的过往只能是越残缺的结局。所以人家都说,最痛不过当年。
我依然能想起来那一天那个电影院前的每一寸阳光的角度。
我坐在路边的冰激凌店看着手机里偷拍你的照片发呆,一边困惑一边偷偷开心这么美好的你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不一样的我。
你的成绩好得一塌糊涂,中考直接保送省理,可是我刚刚扒到那所重点高中的分数线;你初二时候钢琴过了十级,一双手优雅而修长,我中考完正叛逆想组乐队学鼓两只食指都磨出厚厚的茧;你说话得体动作优雅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我每天像个疯孩子一样到处野还好嘴巧也算招人喜欢;你最喜欢冬天的白云和天空说它们看似阴冷其实胸襟很广阔,我偏爱夏季的沙滩和大海固执地认为那是最美好繁盛的季节;你不管冬天夏天白天夜晚都总爱抱一杯摩卡,我却不喜欢咖啡的苦味到任何地方都要捧一大桶冰激凌。
我真的相信冥冥中一切都由天命,否则我们这么这么的不一样,怎么走着走着还是走到了一起。
我就抱着手机傻笑到了太阳落山,恍然大悟地看了眼表,发现已经过了我们约好时间的一个小时。我以为是我坐在一旁所以你错过了我。
现在我有多希望是这样。很希望很希望。
可是手机里没有未接来电和新短信。
我一直打你的电话也只听见嘟嘟的忙音。
我在心里把你骂了一千遍我以为浑蛋摩卡忘了我们今天约好要看电影。
可是摩卡,我却一直没等到你挠着头笑着和我说抱歉。
看来你不是忘记了我们一起看电影的约定,你是忘记了我们一辈子的约定。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希望你是错过了我甚至是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希望你的皮肤永远是黑黑的小麦色吗,你知道当我看见手术室的红灯灭了你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脸白得晶莹剔透我整个人都呼吸不了了吗,你知道我脑袋里嗡嗡的全是你生气的样子你大笑的样子你无奈的样子你沉默的样子吗,你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吗摩卡?
你不会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有多小的概率车祸把人迎面直直撞出十几米,我不知道有多小的概率那个人是为了推开一个年幼的小孩,我更不知道有多小的概率那些只有出现在电视里报纸里小说里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边,你身上。
我的摩卡。
我爱的、热心的、善良的、勇敢的,摩卡。
你怎么可以这么离开呢,你爽我一次约还不够吗,你要把以后所有的约都爽掉吗?
当时我有多恨你。
我没去你的葬礼,而是去了学校的天台,带着我很久都没碰过但是你一直都很想听的小提琴。那天我没掉一滴眼泪,我希望最后的小提琴声可以跨越过时间和空间,用最勇敢的音符为你奏响亘古不灭的安魂曲。
你离开我已经一年零二十七天了。我在对你的思念里活了一年又二十七天。
就像是活在液氧里,可以呼吸,但已不是熟悉的世界。在不熟悉的世界里摸索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为你死了一年又二十七天。甚至长过我们在一起的十个月零五天。
Rose为Jack活了一辈子来纪念他给她的4天。我也要为你而活了,真真正正地带着笑容,为你,为我们而活。
你看你们多像,短暂而简单的存在,却温暖了一个世纪。亲爱的摩卡,我很想你。
那么请你原谅我的长大吧,就像我原谅你爽掉了我们一辈子的约定。你会为我开心的,对吧?
所以,我要离开了,摩卡,离开这个美丽的国家,离开我们的梦想,离开那个有你的曾经。
但是别担心,你要知道曾经有一种放弃变放弃为永不结束。
我真的看得见,你们都还站在那里,伸出手迎接我们的宇宙。笑容灿烂明媚,一如当初,一如那片海洋,经年,不朽。
2012年8月9日
爱你的丫头
于机场大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