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到丹兰街,“大姑娘下车吧,哥这张卡只要能留下这个月的口粮钱你就随便吧,年纪大了什么surprise都没劲。”斯扬对这个年满三十恋爱史为零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相亲也相过了,不说别人就斯扬自己也给小罐物色了一大堆,不犯桃花,小罐就是楞一个也没勾搭上,总是拿一句我连自己性取向还没弄明白谈毛恋爱把斯扬满腔热情给噎回去。
斯扬把头发给剪了之后正好要找点适合的行头,倒也不客气地接了。狄鹏那种特别纯正血统的理科生,对这长发啊、连衣裙啊、白衬衫啊有着莫名其妙的情结,自从大二在一起的六年里斯扬就蓄一头长发,除了偶尔做个保养没有烫过、没有染过,好像只要头发不变其他的一切也都不会变一样。技术变革太快了,六年里光看手机就知道换了多少茬,那个理科生大概也终于觉得有更换技术核心的必要了,斯扬这件穿了六年的衣裳终究还是旧了。
常年缺少女朋友滋润的小罐对于衣服这类事情基本还是停留在高中生的审美水准,好在斯扬常常打着一个做创意的怎么能不了解时尚的前沿这样的借口把小罐和他的银行卡一起拎出来,所以小罐也有且只有对这么一个可以带女士逛街的地方熟悉。一身黑色的行头刷下来,用小罐的话说就是穿着一身丧服到他家了。
就这样,穿着丧服的斯扬滴水不沾地看着大善人外加冤大头小罐在厨房忙里忙外,在类似于“以后谁能娶你,就你这样儿以后配当妈嘛,你也好歹该学学刀工吧,切个水果做个沙拉得会吧……”这样的像经咒般的念叨中迎来了细火慢煨的绝技瓦罐汤。刚坐定的小罐满意地看着自己张罗的一桌子菜又跳起来,“丫头你等等啊,我给你整碗长寿面去。”
第一口瓦罐汤之后斯扬的电话响了,余狄鹏。
斯扬顿了顿,不能输了这口气,接了,“斯扬,喂,是你吗?”第一句斯扬就觉得眼泪在眼眶打转了,六年了,什么时候电话里出现过斯扬这么生疏的字眼,哪次不是老婆大人孩子他妈各种渴望靠得更近一点的称谓,稳住声音,“哟,您哪位?”“狄鹏,我是狄鹏。”听出来斯扬冷漠的声音,电话那边的声音也有了多少的迟钝感,“最近策划做得脑袋有点糊涂了,您能说清楚点吗,是王先生啊还是刘先生啊?”“别闹了,今天是你生日吧,咱们能见个面吗?”“先生您别拿我开涮啊,您话不说清楚我哪能明白,求您了。”知道斯扬这是故意气自己,当年斯扬眼里不可思议的神奇少年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了,听着斯扬越来越生疏的声音,“我是余狄鹏,斯扬,我在云海轩等你,不管什么时间,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电话挂断了,故意屏住的气息终于恢复不稳,斯扬微微地抬起头,等着眼眶的微湿变干。小罐端着长寿面出来的时候斯扬正在一勺一勺地喝着瓦罐汤,“这么多年了味道还是没什么长进啊。”张口就打算反击的小罐终究还是感觉出这个自己认识了快十年的姑娘表情的异样,“怎么了,嫌弃了,那你这辈子也摆脱不了我这条贼船了。”斯扬对着瓦罐汤呼了两口气,抬起头:“小罐,那你说我怎么才能摆脱得了余狄鹏。”
如此让人无法抗拒的眼神。
嘉善的出现确实让在座位上等得有些煎熬的先生有点意外,斯扬新的短头发看起来也格外的尖锐,像是要硬生生地撑破什么。嘉善怎么也像三个人之间最正常的一个:“狄鹏,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还以为是你跟弟媳要给斯扬庆生的。”“她这几天出差。”“那可就不好了吧,跟她说了没,跟ex见面多给弟媳添堵啊。”“没关系没关系,说过了说过了。”在斯扬面前狄鹏对于嘉善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说不出什么。“那我就更看不懂了,既然咱们不是在拍负心汉浪子回头想死灰复燃的戏,今晚算是什么戏码,是要拍兄弟你做情圣的戏?”丝毫不留情面,让斯扬都有些吃惊。“没,我就是想看看……”“别告诉我你想知道没了你的斯扬过得好不好,这唱成流行歌都显俗气,他妈的怎么可能好,斯扬过得好你还能让我这么嚣张这么贱地说话?
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才这么忍气吞声的吗?你见过哪个被说‘对不起’的不是被害者的?”
“你给我听好了,我是替斯扬那个丫头骂你。别把日子过得跟脑残剧似的,别看几本《心灵鸡汤》就成情感导师,拿什么喜欢跟爱不同的理由来给自己开脱,门儿都没有。你也别指望这丫头今天刚为你撕心裂肺过,隔天就重生能跟你分手以后做朋友了,你也别指望斯扬还能做你坚强的备胎傻×一样地爱你,除非你拿贝司当吉他脑子少两根弦。以后求你饶了斯扬,同学会见见面什么的就得了,别来个朋友之上、爱情之下有事儿没事儿还发个天气短信。以前的事儿你要是愿意记得就当自己是《史记》别说别念叨。”嘉善一把搂过身边的斯扬,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要不然咱们就都翻篇儿,新的我跟斯扬来写就行了,别的您老用不着操心。”
三个人之间有两个人基本上只是陪衬的道具,嘉善一个人的独角戏完美谢幕。他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该撤了。”一个木偶被主角拉拉扯扯地拽下场,想做好好先生的木偶在舞台角落里,被追光束衬托得格外孤单。
“那个,今晚谢谢你替我解围。”回到车上的斯扬多少回过点神儿来。
开车的小罐出奇地专注于前方,并不作声。“你小子当时怎么没去报北影啊,一准是影帝,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都弱爆了。”斯扬在风暴卷起浪潮的脑海里试图抓取适合的词语,像一个辛苦的船长极力地想在恶劣的天气里保证正确的航向。
“我认真的。”小罐转了下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话意外的简短。
随之而来的是斯扬此生最温柔的一个吻。
夏雪
文/熊月
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停住,那么在盛夏的日落时,天,还会下雪吗?
一
八月流光,夏夜未晚。
夏日里的八月,天气快要在太阳的炙烤里融化掉,然后又蒸发成大片大片热气,包裹住滚烫干裂的城市。
身后,黑色的双肩包吸尽了太阳的光热,薄薄的衣料被汗水浸湿。我沿着路边店面的台阶步行着,尽量地让自己可以被门缝里透出的凉气吹到。
大概走完了两条街道,我找到了补课老师的家,位于一个小巷子的尽头。
陈旧而斑驳的房子,青色的石灰墙,灰白的水泥地。几个陌生的同龄女生围着木制圆桌做练习,沾满黑色油渍的房顶上吊着的唯一可以驱赶热气的电扇吱呀作响,这里的环境并不太好。
补课对于我们,是一种煎熬。然而我们必须忍受,即使它是无用功。
不过还好,认识了你,比什么都值得。
很难理解,为什么,我们成为了朋友。
我不喜欢太过张扬的人,而你即是。
你的家庭条件很好,所以你可以在老师暂时离开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大声地说着很多我们并不知道的事物。然后再渐渐把话题转入到你们学校里的各种人情杂事。
或许你是在不经意间,提起了我的一个朋友和负了她的男生。只是在我听来,却厌恶起了你的无知。
上一秒的平静,在下一秒却可以翻天覆地。
我们无法预料的太多太多。这就如同第一天的我还在给朋友的信里写下了你的坏话,第二天却把你当作了朋友。在你的身旁,偷偷地把手伸进书包,涂抹掉了那一字一句。
落下的空白,见证了我们友谊的初始。后来的日子里,它不会被空虚所填补。
二
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延伸出一段特定的线段,于偶然下连系住某些特定的人,在他们的命运里纠结。
我们的相识,也是源于当时的偶然下,发现了我们喜欢着同一个明星。
有了共同的话题,这让我们一下子熟悉了很多,我也了解到,外表张扬的你,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罢了。
补课的日子枯燥而乏味,然而即便是暗昏茫茫的黑夜,也会有星辰闪耀出微微光亮。
你会趁着老师暂时离开,用手指点点我的手背,小声地说着你在网上看到的,关于我们所喜欢的那个明星的最新消息。有时我们会把手放在桌子下,在老师的眼皮底子传着小纸条。
在细微中我们熟悉了彼此。才知道,原来我们有着太多相同的喜好。
我们喜欢看沧月的《镜》,郭敬明的《幻城》。你说那是在冰雪和幻觉里绵延出的美丽梦境,于光影中散落出一段段浮华的回忆。在那里,亦会有日出,亦会有日落。
我开始写小说,用无尽的大雪弥漫进玄虚的世界。而你也会在每章写完时,成为我的第一个读者。
我们也喜欢着巴黎那个充满了浪漫风情的时尚之城。你说,你的梦想,是可以去到那里学习设计。依稀可以回想起你谈着梦想时向往天边的眼神。
只是我们无法去支配命运,现在的你,将要飞往英国,学习让你毫无兴趣的经济。
在尘世中,梦想终究也只能是一个梦。一切,都会历经现实而改变。
现在的我,还是喜欢着那一个明星。也还在等待着郭敬明的“爵迹”,沧月的“羽”。
只是现在的你,独喜欢上了顾漫笔下浪漫的小小爱情。也亦是不再追星。
三年过了,我依旧还是我,你却已不再是曾经的你。
时间不会停住。你追随着它不断地向前变换,而我,还一直驻留在原点。
未来的某一天,当你回过头时,你会发现,其实,你离原点并不远。
三
南方小城的雪来得慢,去得却很快。
寒冬里,每逢下雪的时候,你会在放学后跑到我所在的学校,拉着我去买几大盒精致烟花,然后点燃,把它们放光。
你说,在雪中的夜空绽开的花火是最好看的。就像是暗夜里星子闪出的碎钻,在飞舞的白色精灵里散布成彩色琉璃。
可那时的我只知道,你拿来买烟花的钱,足够我用一个月了。
即使你有很多钱,我也从不想让你为我买任何的东西,因为那样会弄脏了我们的友情。
现在,你又交了很多新朋友,也谈过了恋爱。那个男生,你暗恋了他两年。
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在第一次去补课的时候不认识路,是一个路过的陌生男孩帮助你把你送到了地点。
两年后的现在,你已不再是当时那个看起来很胖的平凡女孩了。你努力使自己有了瘦而高挑的身形,你也学会了化妆打扮,成功地改造了你自己。
你们在一起了。可他已不记得曾经帮助过那个迷了路而无助的平凡女孩,他的眼里只有现在这般光鲜亮丽的你。
两年时间,足够改变你了,亦便是他,也是如此。
你们没有走到最后,但你们还能做朋友。
记忆里的某个追求,当它成为现实时,往往并不会是我们想要的。
上个月,你从北京回来了,也提前过完了你的生日。
原本计划好,可以在你生日前几天攒够买礼物的钱,却因你的突然提前而打乱。
我不能向父母要钱,也只有预支出了一周的饭钱,买了并不算昂贵的娃娃。
逃了课,抱着礼物去找你,一路都在想着,许久不见的我们,要说些什么。
结果是我失望地离开了。
当我冒着寒风见到你时,却看见你和别校的一些不良的学生们在一起唱歌。黑暗的房间里,酒甜腻的味道弥漫在烟雾里覆盖住靡败的空气,我无法站在这里。
虽然你挽留过,我却也找了借口要走。你坚持送我出去,尽管只有几步的路。
你告诉我,过两天,你要去上海。然后在四月,会回来,接着,就要飞往英国。
我沉默地离开,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见你还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和他们在一起,并不快乐。而你也知道,他们把你当作朋友,仅因为你有足够的钱供他们挥霍。他们永远不会看到你明亮外表下的失落。
就如那个曾经的日不落国家,也总有日落之时。
二月的天,飘下了零稀的雪。而我感到并不是那么冷了。
晚上回家,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未接号码,是你打来的。我只是关机。
动笔写下了新的故事。它也是一个冰雪世界里的虚华,但你,不会再看了。
窗外的夜空里,有烟花于幕布中华丽地升起,在一声哀鸣后,随着寒风,消失殆尽。
动笔,把它编织成了诗,写进了故事里。
夜明风散去,烟火何茫茫?
它亦存在于我们的故事之中。